洪野放下手，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破綻。他拿走盧米涅手裡的藥盒，淺淺一笑，“哥，你弄錯了。這是之前道頓先生給我的，不是醫生開的。”

盧米涅這才知道自己鬧了個烏龍，但也沒有不好意思。“哦，那就好。”他其實還有疑惑想問，但雷納德在跟前，他就忍耐了下來。

洪野又給他介紹法爾赫。因為不清楚法爾赫的态度，所以并沒有當面提她認識盧米涅丈母娘的事。

盧米涅聽到法爾赫的身份後，非常明顯地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然後又轉變成凝重：他濃密的眉毛擠在一起，眼珠緩慢地移動了半圈，看得出來他在思考，似乎他的腦袋裡出現了一隻難以對付的壞家夥。

法爾赫跟盧米涅打過招呼後，又問了一遍之前被忽略的問題，“你們是怎麼碰上的？”

盧米涅調整了表情，答道：“我來給洪野送藥，偶然遇見的道頓先生。他說知道洪野的位置，所以我就跟他一起過來等着。”

法爾赫看了雷納德一眼，然後笑道：“我跟洪野打算下樓吃飯，你們如果沒用晚餐的話就一起吧。”

…

自然不能再是将就的自助餐，洪野對居住E區還算熟悉，約到了酒店裡鮮為人知的一個靜雅小餐廳。

餐桌上，幾人交織打量的視線成了主菜。

洪野作為這次晚餐的“東道主”，主動為法爾赫介紹了居住E區，以及這個餐廳的特色風格。他說話很有技巧，明明是臨時組成的一次尴尬餐叙，也被他幾句就拉起了話題。

除了雷納德，其他三個人都愉快地——至少表面看上去是愉快的——有來有往。

叉碟碰撞間，話題逐漸被聚焦到洪野身上。

法爾赫對洪野很感興趣。“你是到娛E星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裡？不會覺得無聊嗎？”

居住E區的風格是複古自然主題，也被叫史前區，城市功能砍掉了許多智能配套，一比一還原星際前時代是它最主要的賣點。哪怕不是在娛E星這種追求感統體驗的商業星球，也會被人嫌棄“落後”的程度。

洪野坦誠道：“我的共感域在一次事故裡受到重創，導緻感統高敏，而且這種症狀這些年在持續增強。所以我需要安靜一些的環境。在這裡待久了，也不覺得無聊，反而别有一番趣味。”

法爾赫開玩笑地說道：“這點年紀就這麼老氣橫秋了。”

“我已經三十七了。”

“哦，好巧，我一百零七。”

洪野知道她是在調侃自己，萊斯特人平均年紀一百八十歲，三十七這個數字确實還隻是個“小年輕”。

但對洪野來說不是。

他笑了一下，“确實好巧，我們都剛跨過生命的一半。”

法爾赫調侃的神色頓住，她眨了下眼，眉毛皺了起來。“什麼意思？”

“那次導緻我高敏症的意外，也讓我成了創傷型短生種。醫生說我最多能活到八十歲。所以，”洪野的語氣一變，揚起笑來。他舉起酒杯，向法爾赫，“我能在三十七歲的時候跟娛E合作，能看到自己的劇本在有生之年變成現實的可能性，我真的很開心。我會竭盡全力把這個項目做到最好。”

法爾赫的眼神複雜。

短生種特指一百歲以下的種族，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對一百歲以下的人的特稱。但八十這個數字即使在短生種裡也會讓人歎息。

她明白洪野為什麼要在這時候說到這件事。她看了雷納德一眼。雷納德并不驚訝，隻是在看着洪野。“他知道這件事。”法爾赫立刻就明白了。

但他是否能理解呢？他那被城牆般的自我防禦隔絕的靈魂，是否能理解洪野的生命還剩下不到五十年，洪野有自己的夢想要完成，洪野并不需要他……洪野是在告知他最好不要靠近。

法爾赫在心裡輕歎，然後同樣舉杯，“那就祝我們互利共赢，都能達成所願。”

四個酒杯輕輕互相碰撞。洪野仰頭把酒一飲而盡。

晚餐結束後，法爾赫給了洪野一個小禮物：兩個指長的小盒子。

法爾赫說這是她自己的常用藥。她曾在戰場上魂宮（萊斯特人獨有器官）受損導緻共感域不穩，這才退伍從商。這個藥能通過直接滋養魂宮來修複共感域，效果比萬能藥的玉極草膏有針對性得多。

法爾赫把藥親自放到了洪野的手裡，“你是個好孩子。我待會會跟雷納德談談的。”

雷納德其實就站在她的旁邊。聞言有些疑惑地看了法爾赫一眼。

洪野看他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笑了一下，“謝謝。”

·

離開酒店已經月亮高懸。

車上，盧米涅急不可待地把一晚上的問題一股腦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