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野待會還有個碰頭會,他就近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把賠禮交給雷納德。他不知道雷納德的喜好,選了個相對穩妥的禮物:那是個小巧的黑木盒子,正面嵌着一個玻璃一樣的透明小貝殼,裡邊是一顆拇指大的淡金色寶石。
雷納德拿到禮物後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洪野心神不甯。
洪野不擔心雷納德不喜歡禮物——這不重要。是因為他感覺雷納德看他的眼神變得非常熟悉,那是七年前有人曾投射到他身上的那種目光,直白、熾熱、毫不掩飾。
他知道這像火焰一樣可怕的注視會為他帶來什麼。
然後他聽到雷納德說:“我沒想要你賠衣服,我是想快一點跟你再見面。”
聽到這句話,洪野整個人跳了一下——他并沒有真的跳起來,那感覺更像是他的靈魂被突然拽出了身體一瞬間,以至于他的五髒六腑跟血液都震蕩起來。
就像是地震來臨前,湖泊突然升高又落下的水面。
他預感到有些事情發生了變化,那一層很薄的“心照不宣”被雷納德輕而易舉地撕破扔到一邊,并再不打算撿起來。
洪野擠出個若無其事的笑,顧左右而言他,“我現在在娛E工作,至少在你離開前的兩個月裡,我們應該可以經常見面。”
他希望雷納德不要再繼續說下去,好讓一切都能維持在“體面”的範疇。
但雷納德拒絕這樣做。
和七年前的維恩一模一樣。
“我會的。但有些之前的誤會我需要及時對它們進行更正。”
“……”洪野皺着眉,疑惑警惕地看着他。
“有兩件事。第一件事,跟你遇見的那個晚上,我是故意進門的。我故意放棄對你進行共感域外圍引導,故意留在那裡,故意靠近、引誘你。如果我沒有那樣做,蒙恩先生也會為你帶來緩解的藥。是我選擇讓我們發生關系。
“第二件事,第一次約你出來我說還想要你,但那句話的意思不止是身體,我還想要跟你說話,或者隻是看着你。隻是那天之後我才意識到這就是喜歡,可惜已經晚了,我已經冒犯到了你。”
雷納德朝着洪野欠了一禮,“我為這兩件事向你道歉。客觀來說,我對你所做的是卑鄙的見色起意,但我不後悔。如果你因此厭惡我,那是我應得的。
“所以現在請你對我判決:隻要你對我說‘我厭惡你’,我就會在離開娛E之前都消失在你的視野裡。”
洪野啞然。他說不出口。“沒有那麼嚴重。我也是個成年人,是我自己作出的選擇,不過是一晚上的……各取所需而已。”
雷納德并不在乎他的定義,他隻是宣告:“如果你不說,那我會向前進。”
“……”洪野的嘴唇抖了一下,他簡直無力招架。
雷納德淺淺笑了起來,他的目光變得平靜又溫和。“我的感統延遲讓我難以體會感情,不近人情、冷血。但我的智商并不低,我能判斷我的行為和目的以及行動的根本原因。所以接下來的話,請你一定要相信。
“我向你保證,我會從朋友開始,我會乖乖做一隻聽話的鷹犬,直到你明确的命令或首肯。”
他沒有告白,沒有吐出任何“喜歡”和“愛”。但洪野的心髒卻在持續地顫抖。
或許他該承認,他對這正在發生與未來可能濃烈到攫取他生命和靈魂的感情感到恐懼,但它又像是太陽一樣讓他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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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野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盧米涅也在他家,正在給豆沙打包行李。
看到他回來,盧米涅很驚訝,“怎麼回來了?”
洪野累得打招呼都沒力氣,他把手裡的外套和自己都扔到沙發上。他靠着一個抱枕斜躺着,伸手扯松了領帶。豆沙都靠了過來,貼在他的腿邊。
“娛E要先設立一個試驗區,制作一個模型和一些小型場景,選址就在這。試驗區階段預計有半年,這期間我應該都會在居住E區。”
“那挺好啊,離家近。豆沙我還接走不?”
“先不了吧,空了幫我過來看看就好。哥,有粥嗎?”
“沒。也不知道你能回來啊,營養劑糊糊先對付着吃點吧。”
盧米涅在廚房沖糊糊,一邊問:“你跟雷納德今天說什麼了?”
洪野疲憊的神經猛地一跳,整個人一下就清醒了。他坐了起來,問:“什麼意思?”
盧米涅斜他一眼,端着糊糊走過來,坐在洪野的對面。“今天Vast上全是娛E發布會的新聞,其中占比最多的就是你跟雷納德的照片——我都不想說你,說話可真會選地方,乍看去跟婚禮似的。”
吐槽完,盧米涅又酸溜溜地補充了一句,“你倆對着說話的那照片都被你嫂子設成終端屏封了,我現在一打她視訊,就得先看到你倆的結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