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紮試驗區的第三天，雷納德意識到工作人員們對他的态度發生了變化。變親近了。

以前不會有人揚聲招呼他“道頓先生，您要來一份早飯嗎”，也不會有人分享小零食的時候塞他一點。但現在他們會在他路過的時候，讓他幫忙給洪野送一份他們來不及送過去的魂晶樣品。

雷納德不厭煩這種親近，也不喜歡，更不理解。

他對這些人的态度沒有任何改變，他和他們的身份也沒有改變。他能意識到他們的親近是因為他成了洪野的“工具”。可這又跟這些人有什麼關系呢？

駐紮的第五天，第一批核心回路完成了，比預計時間提前了一天半，整組人都很興奮，趙哥開了個慶功宴，承諾明天給大家放一天假。

慶功宴的主角是洪野，這一批的核心回路有七成都是洪野刻錄的，即使有雷納德這個“外挂”，這個工作量對他來說也是重若丘山。大家把他的辛苦看在眼裡，慶功宴上都在為他舉杯。

洪野也很開心，對每一次舉杯都熱情回應，喝了很多酒。

也有人對雷納德舉杯，雷納德淺抿一口。有喝高了的起哄讓雷納德多喝一些，言辭間忘了分寸。雷納德隻是平靜地掃了對方一眼，沒有說話。

趙哥還清醒着，急忙一巴掌把那人拍遠了，跟雷納德笑着賠罪，“不好意思，道頓先生，他喝多了。”

雷納德依舊是平靜的樣子，“嗯”了一聲，沒有多說。

洪野笑着打圓場，對雷納德說：“他們是喜歡你。”

雷納德不置可否，提醒洪野，“你喝了很多。”

“還好吧。”洪野對自己的酒量有數，笑了笑，“今天高興。而且明天放假，多喝點也沒事。”

雷納德沒有再勸。之後也沒有人再來勸他酒。

月出東山，慶功宴散場。

雷納德讓安柏（他的仿生人智能管家）開車，豆豆坐上了副駕駛，沙沙跟他們上了後座，擠在洪野的□□，腦袋還是往洪野的肚子上靠。

洪野已經吃過解酒藥，嘴裡咬着一顆薄荷糖，靠在椅背上強打精神。他問雷納德：“你剛才是不是沒怎麼吃東西？”

“我喝了營養液。”

洪野“哦”了一聲，有點沒話找話地聊起來，“你喜歡喝那東西？”

“不是喜歡。隻是覺得節省時間。現在也習慣了。”

“你平時很忙？”

“我覺得吃飯是一種生理上的功能性需求，沒必要浪費太多時間。”

“哇……那你省下來的時間是做什麼？”

“格鬥、槍械、語言、共感操控、機甲……提升這些技能也很充實。”

“……”洪野把腦袋在椅背上轉了半圈，看着雷納德那張漂亮的臉，感歎道：“現在我明白為什麼法爾赫會說你像機器人了。”

雷納德不覺得這是在誇他。他的胸口有點淤堵的不舒服，“你覺得這樣很讨厭嗎？”

“那倒不是。相反，我覺得很厲害。我對很多東西都是三分鐘熱度，你的這種執行力是我永遠達不到的理想狀态。”洪野的态度非常真誠。

雷納德的目光亮了些許，“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很無趣。”

“那确實也有點。”

“……”

洪野一下笑了起來，他收回視線，透過透明的車頂望着穹頂的月亮。

“雖然我是認為生活需要做一些無意義、浪費時間的事情，比如用幾個小時堆一個沙堡，然後被海水沖掉；或者用一天去研究一個菜譜，走很遠去吃一家偶爾在網上看過介紹的甜品店……但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也有像你這樣，覺得學習和提升自己是一種消遣。”

“不是消遣，我隻是覺得這樣效率更高。”

“……”

洪野無奈了，“好吧。反正人也不是一定都要有趣，你自己過得自在才最重要。”

雷納德沉默。他意識到洪野并不認同他的生活方式，而他也不盡然能理解洪野對生活的态度。

但雷納德也有些開心——醉酒的洪野比往常更願意聊天，這是他第一次過問他私人的話題。

雷納德還想要跟洪野說更多，但等他艱難地想到一個話題時，卻發現洪野已經靠着椅背睡着了，腦袋朝他這邊耷拉下來，再過一會就會完全滑下去。

“汪。”沙沙沖雷納德叫了一聲，長長的尾巴甩過來鞭了雷納德的腳踝兩下。

它在催促他什麼。雷納德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