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雷納德又在床跟前看着洪野。洪野還沒習慣這個畫面,被床前的黑影吓到渾身發麻。他過了兩秒才意識到這是誰,随即吐出一口氣。
“雷納德。”早起的喉嚨還沒有完全打開,聲音低沉含糊,帶着驚吓後的綿軟,聽起來像是一團剛發酵好的面團,松松軟軟地靠在耳朵上,還帶着烘焙房裡讓人肚腹飽滿的烘烘暖意。
雷納德感覺骨頭都被泡進了溫熱的牛奶裡,整個人輕飄飄的。
洪野從床上坐起來,像是從夜色裡挺拔盛開的一朵白色昙花。
“早。”雷納德走了過去,打開感應燈。
燈光溫柔地漸強亮起,照亮了房間裡的一切。
洪野伸手去擋燈光,有鮮紅的花瓣從他手臂上落下來。洪野逆着光從一條縫裡去看手上的東西,入目卻首先看到了自己在漆黑的絲綢床單上顯得格外雪白的身體,然後是滿床火紅的重瓣玫瑰。
火紅、雪白、墨黑,極緻的對比色撞開了洪野迷蒙的神經。
“這是什麼?”洪野快速清醒,他震驚地看着面目全非的床。
“我想裝點你。你現在像畫一樣。”雷納德回答之後又緊跟着補充了一句,迫切地想要得到回應,“你剛才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嗯?”洪野回憶了一下,接着“哦”了一聲。他沒有懊惱,也沒有為這無意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平衡進行找補。
他放任自流了。
“我原先的床單跟被子呢?”
“讓泡芙收去洗了。”
“這些東西你都什麼時候準備的?”
“從線上區跟你見面後。放在儲物芯片裡。”
“那時候就準備了?”
“嗯,除了這些還有很多,最近又搜集的。——洪野。”
雷納德突然轉換了語氣,他的語氣約上去好像是有一群歡快的蝴蝶急不可耐地想要從他的喉嚨裡湧出來。
“你剛才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他重複了這一句話。
洪野聽出了他的蝴蝶,還覺得這群蝴蝶格外可愛。
“嗯。不能叫嗎?道頓先生?”
雷納德聽得出來,這一句“道頓先生”也是在叫“雷納德”。
“能。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那我可以叫你阿野嗎?我想要一個隻有我能叫的稱呼。”
他單膝跪在了床邊。他沒有去碰洪野,而是伸長了脖子,像一頭乞食的長頸鹿,望着洪野的嘴唇,等待着從裡邊施舍出他想要的答案。
洪野噙着笑,屈起一條腿和手臂,撐着腦袋,歪頭看着雷納德。“你可是比我小那麼多,這麼叫我禮貌嗎?”
他說“可以”。——雷納德聽懂了。
“阿野。”雷納德欣喜地很輕地叫了一聲他的專屬稱呼,他靠過去想要親吻洪野的脖子。
洪野伸手握住了他的下颌,攔住了他的動作。“我衣服呢?”
“……”雷納德抿着唇,然後從那把他剛才坐着的椅子後邊拿出來一件和床單同質的黑色絲綢睡袍。
這絕對不是洪野自己的東西。
洪野覺得自己的物品有被侵入的危險,于是提前做了預防,“你不會還想換掉我的其他東西吧?”
雷納德否認,“沒有。我隻想要在床上裝點你。”
洪野扶額,“你說話的方式真的……”
雷納德一臉疑惑,洪野也沒有解釋。他扯掉蓋在他腰間的黑色絲綢,雪白地站在雷納德的跟前,換上了漆黑的睡袍。
他能聽到雷納德視線裡的遺憾聲音,也能聞到雷納德呼吸裡的焦灼火舌,以及摸到他喉結滾動時粘在他身上的拉扯——他完全清楚現在的自己在雷納德的眼裡是怎樣的景色。
年長者總是在某些方面會更狡猾。
洪野系好睡袍的帶子,彎腰從床上撿起一朵紅色玫瑰别在雷納德的耳後,手指收回來的時候捋順了他的一縷長發。
“謝謝你的精心裝點,我不讨厭。我也了解了你的這個癖好,下次睜眼時會有心理準備的。”
雷納德按捺不住地握住了洪野的腰,把洪野朝自己的懷裡拉。洪野卻早有預判似的,一手按在雷納德的胸膛上,再次攔住了他的動作。
“能幫我去弄一杯咖啡嗎?我在路上喝。”
雷納德僵持了幾秒,拇指按在洪野肋骨的位置順着骨頭的走勢朝上摸了兩下,然後他松開了洪野。“好。”
洪野笑着說了聲“謝謝”,轉身去了盥洗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