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水桶的水分明沒少,可是卻讓他覺得輕了許多。
這也是他的錯覺嗎?
在回去的路上,陸時碰見了來找他的夏安。
夏安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提着心的終于放了下來:“看見你這麼久沒回來,我都要吓死了。”
陸時解釋:“那條小溪的水很淺,舀水有點困難,所以就多花了點時間。”
夏安看他打了滿滿一桶水,連忙想要接過來,說:“我幫你提吧,你歇一會。”
陸時揉了揉被勒得有些紅的手指,笑道:“謝了啊。”
夏安試着提了下,驚叫出聲:“我去,怎麼這麼沉?!你是怎麼提回來的啊?沒想到啊陸時,你的力氣這麼大?”
陸時頓了頓,不太确定地開口:“還好吧?”
他剛才提了一路,沒什麼感覺。
就是剛開始提的時候有些沉,越是往回走,感覺就越輕了。
夏安踉跄了下,連忙說道:“快,快來搭把手。”
陸時疑惑地跟他一起将水桶提了起來,沉甸甸的感覺好像是要比剛才一個人提的時候重了許多。
他忽然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片綠色熒光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夏安看他停下腳步,好奇地順着他的視線往身後看去,黑漆漆一片,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地方,說:“怎麼了?”
陸時瞳孔微震,心裡閃過無數疑問,忍不住問他:“你剛才有看見螢火蟲嗎?”
夏安懵懵懂懂地看他:“螢火蟲?什麼螢火蟲?”
陸時有些着急:“就是那種在夜裡會散發着綠色熒光的小蟲子。”
夏安搖搖頭,很肯定地回答了他:“沒有,什麼都沒看見,這一路上黑得連鬼影都看不見,也沒聽見蟲鳴,你是不是看錯了?”
陸時聽到他的回答,有些失落,也有些怅然。
是他看錯了嗎?
夏安看着身後黑漆漆的森林,心裡毛毛的,就像有一隻張開嘴巴的巨獸潛伏在黑暗裡,死死地盯着他們,随時會将他們吞噬。
忽如其來的一陣冷風,讓夏安打了個噴嚏,心裡的不安漸漸擴大,他提着水桶,加快了腳步,催促道:“快走吧,你肯定是看錯了,而且就算真的有螢火蟲也不奇怪,這裡是森林,有一些小蟲子太正常了,沒有蟲子我才覺得奇怪呢。”
陸時點點頭,隻是心裡沉甸甸的,像壓了塊巨石。
他的手背上仿佛還能感覺到螢火蟲殘留的溫熱觸感,明明那麼真實,怎麼會是他看錯了呢?
在回到營地之後,陸時不死心地回頭看了最後一眼。
沉沉的夜色籠罩在整片森林,枝葉将月光完全擋住,沒有透出一絲光亮。
陸時感到失望。
在他轉身之際,一抹綠色的螢光在黑夜中遊動,在他身邊轉了一圈,然後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陸時怔怔地看着這一幕。
原來不是他的錯覺。
陸時又想起那隻出現過一刹那的蝴蝶。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陸時,過來吃飯了。”
陸時深吸一口氣,放下心裡的雜念,應了聲:“來了。”
不知怎的,在确認螢火蟲不是他的錯覺之後,他反而松了口氣。
或許整件事看起來很離奇,不僅是夏安,就連隊伍裡其他人都不會相信剛才他所看到的一切。
但是沒關系,他可以獨享那樣驚奇又浪漫的際遇。
晚餐是張哥做的亂炖,簡簡單單,卻很美味。
在野外比較惡劣的條件下,能吃到一頓熱乎乎的飯菜簡直是讓人熱淚盈眶。
尤其是他們都已經累了一天了,早就饑腸辘辘,哪怕是一碗熱騰騰的泡面都會讓人覺得十分美味,更何況他們今天晚上這頓飯有肉有菜,營養均衡。
幾人圍坐在鐵鍋邊上,一邊吃飯,一邊分享今日探險的心得。
柯恒:“你們有沒有覺得天氣變冷了好多,剛才我洗完菜還熱得出了一身汗,歇下來之後就覺得好冷,涼飕飕的。”
小胖給他舀了一勺熱湯,讓他喝了暖暖身子,說:“這裡晝夜溫差大,晚上睡覺多穿幾件衣服,免得感冒了那可就麻煩了。”
小雨興奮地看着相機裡的照片:“我今天拍了很多菌子的圖片,這裡的菌子長得很漂亮,五顔六色的,很多都是我沒見過的。”
夏安笑着哼了幾句:“紅傘傘,白杆杆,吃完一起躺闆闆。躺闆闆睡棺棺,然後一起埋山山。”①
小雨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歌啊?好魔性!”
夏安:“所以你想吃嗎?”
小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罵道:“你要死啊!”
看着夏安和小雨兩人之間的打鬧,陸時忍不住笑出聲,心裡的愁緒散去不少。
張哥拿出地圖給他們講解他們現在的所在位置:“我們現在還是在森林比較安全的區域,沒有瘴氣,也不會碰見大型野獸,今晚大家都能安心地睡一覺。可是明天我們會穿過這片叢林,前往森林深處,在那裡有個相對安全可以紮營的地方,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所以明天我們得加快腳步。”
聽到大型野獸,小雨明顯有些慌亂:“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夏安微微蹙眉:“什麼大型野獸?黑熊嗎?會不會還有别的老虎獅子什麼的?”
小胖點了點頭:“聽村裡的人說過森林裡是有黑熊,除了黑熊以外,倒是沒聽說過有老虎獅子豹子之類的其他大型猛獸了。我以前走過這條路,倒是沒見過有黑熊。”
塔塔村就在原始森林附近的區域,靠山吃山,他們村裡的人也喜歡到山上去撿菌子,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被黑熊咬傷的事故。
柯恒:“那意思就是,隻要我們不踏足森林中心的位置,就可以避免遇見黑熊或者其他野獸?”
“原則上是這樣講。”張哥用樹枝給他們比劃了一下他們要穿越這片原始森林的路線,說道:“我們走的這條路線還是很安全的,距離森林中心比較遠,隻要我們沿着外圍這條路線一直走就可以在三天之内到達塔塔村了。”
小雨臉色有些白,她雖然平時也喜歡攀岩和騎行這種比較有挑戰性的運動,但是探險原始森林還是頭一次,她沒什麼經驗,也擔心遇險。
張哥安慰道:“别擔心,我已經有過多次帶團沿着這條路線去塔塔村的經驗了。”
他分享了最近幾次帶隊穿越原始森林這條線的經驗。
小雨聽到張哥的話也沒有完全放下心來,隻是收斂了擔憂的神色,不想讓其他人感到同樣的焦慮。
柯恒和小胖比較大膽,興緻勃勃地在讨論若是真遇到黑熊,應該怎麼逃生。
而夏安和陸時靜靜地坐在一邊發呆。
夜裡的溫度持續下降,夏安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吸了吸鼻子問道:“陸時你怕不怕?”
明明來之前都已經做好攻略了,也明确地知道原始森林藏着許多危險。
可他們幾個還是任性地抛開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險避而不談,直到現在身處森林之中,才感到害怕和退怯,又強撐着面子想要繼續。
陸時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說道:“既然張哥說他有帶團隊穿越原始森林的經驗,我們不妨大膽地相信他可以将我們安全帶出去,但如果你覺得還是過不去心裡的那關,可以原路撤回,畢竟原始森林這種地方存在着無數未知數,即使再有經驗的領隊,也無法确保每一次都不會遇到危險。”
夏安輕輕歎了口氣:“你要繼續對嗎?”
陸時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坦白:“我失眠的這幾年,總是會夢到與這裡相似的原始森林。”
夏安:“你是說你做的夢?”
陸時想起剛才那隻一閃而過的藍色蝴蝶,點點頭:“或許我要找的答案就在這片森林裡。”
可惜,就像張哥所說的,他們會沿着相對安全的路線探索這片森林,若是這一路上沒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那麼他也會選擇放棄尋找他心裡面的答案。
夏安好奇道:“什麼答案?”
陸時蓦地想起夢中的少年,抿了抿唇:“是一隻很漂亮的冰藍色蝴蝶,它的翅膀呈透明冰藍色,有兩根黑色的觸角。我想找到這隻蝴蝶。”
夏安:“找到了然後呢?”
陸時沒法回答他這個問題,淺淺地吐了口氣:“我也不知道。”
就好像他總覺得等他找到這隻蝴蝶的時候,他心裡或許就有答案了。
陸時有他想要繼續下去的理由,小胖為了這次探險做了充足的準備,至于柯恒和小雨,他們也還沒有到要放棄的地步。
夏安好像說服了自己,看着還在燃燒的炭火,說道:“那就繼續走吧。”
水燒開之後,陸時給每個人都勻出來一小盆。
為了節省水資源,他先是用熱水擦了擦身子,然後剩下的水用來泡腳。
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之後,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
陸時的睡眠質量很差,向來習慣了一個人睡,所以他和小雨一樣準備了單人帳篷,沒有像夏安和柯恒那樣擠在一起。
小胖和張哥負責輪流守夜。
他們幾個早早就鑽進了帳篷。
陸時看了一眼手機,電量還很充足,隻是信号很弱,發送信息的信号也一直在打轉,一會就變成了紅色的感歎号,表示發送失敗。
今天這一路上走走停停,他拍下了許多花花草草的照片,在翻到最後一張照片時,陸時頓住了。
這張照片聚焦在一朵漂亮的山茶花上,而他此時此刻卻被照片裡模糊的背景所吸引。
在山茶花的右上方,有一抹模糊的藍色,隐隐約約能看見那是蝴蝶的輪廓。
他把圖片放大,盯着看了很久,因為背景虛化太模糊,他實在無法分辨那抹藍色到底是不是他看見的那隻小蝴蝶。
最後隻好放棄。
原始森林晝夜溫差極大,尤其是森林裡高大的樹冠遮住了太陽光,導緻地面無法蓄熱,潮濕陰冷的感覺讓人體感比實際溫度還要低。
陸時把帳篷的拉鍊關上,隻留了帳篷的通氣孔。
雖然有防潮墊隔熱保溫,可他還是覺得一股陰濕的冷滲透他的骨髓。
陸時把行李箱打開,拿出防凍保溫毯給自己裹上,他擔心溫度持續下降,夜裡他會失溫。
張哥打着手電筒,經過每一個帳篷都提醒他們要注意保暖:“把衣服穿好,若是還覺得冷就拿出保溫毯給自己裹上,有事就喊我!明天還要早起,大家都早點睡。”
“知道了。”
陸時從來沒試過在外面露營過夜,即使他鋪了墊子,硬邦邦的地闆加上身上裹着的保溫毯,他連翻個身都很艱難。
他看着帳篷頂部,心裡開始默數小綿羊。
沒過幾分鐘,他的視線逐漸模糊,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裡。
陸時站在枯樹下,看着那隻落在他掌心裡的螢火蟲愣了愣。
他緩緩擡起頭,那是一片綠色星海。
熒光閃爍,一抹抹綠色的螢光在森林中遊動。
一隻藍色的蝴蝶扇着翅膀緩緩向他飛來,圍着他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他的肩膀上。
陸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少年溫柔的聲音落在耳畔:“我記得你不喜歡小蟲子,是因為這些小蟲子會發光,所以你喜歡?”
陸時猛地回過頭,卻什麼也沒看見。
他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一層灰,看不清少年的模樣。
少年圈住他的腰,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臉:“你想見我?”
陸時微微啟唇,忽然發現他說不了話。
少年附身親吻着他的唇,與他耳鬓厮磨,低聲哄道:“你今天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