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湘江便“呵”地笑了:“陸氏已死,侯府再無我容身之地,侯爺莫不是以為我還是那三歲小兒,可以再色誘哄騙了去?”
色誘、哄騙,這用詞已足夠犀利,立場足夠清晰了。
不料永安侯卻是仰天開懷大笑了幾聲,歎道:“香兒士别三日,當讓為夫刮目相看了!公堂之勇,栽贓之計,斷情之慧,香兒道從此陌路仇恨加身,我卻是柔情深陷不可自拔了,怎麼辦?”
謝湘江突然發懵,敢情這厮看起來像個S,實際是個M?就喜歡玩虐的?
林炜道:“從前你不谙世事天真爛漫固然好,但若是早露鋒芒,何至于此?後宅陰私,你總不能讓我一個大男人,處處擋在你的面前,那麼到處馬腳的低劣手段,你都不能規避,又怪得了誰?若你早有這般本事,我如何不成全你滿足你,讓你風光無限,無人敢欺?”
“那侯爺對我,從沒愛過?”謝湘江美眸斜向林炜。
林炜笑道:“如何不曾愛過。我教過你,教的還不少啊。”
謝湘江微微笑着,點着頭。林炜說得确實沒錯,他教過。教過不少。可惜謝香姬确實沒心沒肺,隻理解成對男人的愛慕與取悅。
于是她繼續笑着:“隻而今我們仇敵已成,覆水難收,侯爺若寬宏,彼此陌路相安無事,已經是最好結局了。”
林炜垂了手,默然。
“也不枉我們曾恩愛了一場。”
這話說來,雖是清淡,卻是唏噓感歎。由謝湘江這般不着痕迹地說出來,永安侯聽了倒也是别有一番況味在心頭。
他神色莫名地看了謝湘江一眼。
還是那張面目,還是那個眉眼,原本是熟稔到極緻的女人,不知何故便陌生起來,好像是換了另一個人。
一個幾乎脫胎換骨,更智慧更通透更難以駕馭的女人。
可是,他偏偏更喜歡。
林炜的手指從她的眼角撫過她的臉頰,眼神與動作間真有了那麼點細膩的溫存與纏綿,他沉吟遲疑了半晌,良久,才苦笑着道:“從此陌路,相安無事,我卻舍不得,怎麼辦。”
這話音神态,是情傷的沒落苦楚。人生最無可奈何的,莫過于那句舍不得。
而今便是從這個一貫威武強勢、高華驕傲的男人嘴裡說出來,不由得讓人心底升起絲柔軟嗟歎的憐憫。
林炜望着她,自嘲笑語:“我舍不得。”
謝湘江無法給出答案,因為他舍不得是他的事,她管不到啊!
“而且,我也不甘心。”林炜繞着她的發絲道,“一個在我枕邊三年的女人,翻雲覆雨裸裎相對,彼此私密事不可對人言,可那個人卻是欺我瞞我,騙了我整整三年,有通天的本事,分毫不露,置人死地的心機手段,從不動用,而今丢了我的臉,拿了我的錢,殺了我的人,卻要對我說,從此形同陌路相安無事,謝、香、姬,”林炜在她的耳邊一字一頓地吐字,“我的香兒啊,你讓我,怎麼甘心就放手。”
謝湘江卻在他看似平靜傾吐情話般的言語中,聽出了凜冽的殺機。她幾乎是不動聲色地,在他禁锢她的指掌之間,柔聲道:“那依侯爺,怎麼辦?”
她的溫順識相讓永安侯林炜露出了微笑,伸手端過她的臉,注視她清可鑒人的雙眸,低聲道:“做我的外室,就在這個你号稱要驚豔天下富甲一方的宅子裡面,像從前一樣,等着我,戀着我。”
“從前是爺的錯,”林炜不待她說話,直接道,“我識人不明,不曾好好護住你,從今以後,再不會有那樣的事了。”
“無論我娶誰,都沒人敢過問你為難你,無論是誰,都不能夠侵犯你這裡一草一木一絲一毫。我的祖母,我的妻室,乃至我的子嗣,任是誰,也不可以。”
“你的産業都是你的,将來咱們的孩子,除了姓林,都是你說了算,侯府的家業有他們的,這裡的産業沒侯府的,你說怎麼樣,嗯?”
謝湘江清亮的眸子柔光熠熠,乃至她聽得入神,一笑,眼底的輝光既清且慧又狡黠,看得永安侯林炜莫名地心動愛慕。
“再給爺一次機會,嗯?”
林炜這次心甘情願重言許諾低三下四。
謝湘江卻是歪着頭掰着手指頭開始算計:“你說無論你娶誰,都不敢過來為難我?你祖母也不行?将來你的世子也不行?”
林炜看她那小樣子,認真地點頭。
她蹙着眉嘟了嘟嘴:“我們的孩子我自己撫養,侯府的産業有他們的,我的産業沒有侯府的?”
林炜再次鄭重點頭。
謝湘江拄着下巴,歪頭望着林炜半晌,搖了搖頭道:“不好!”
林炜頗有耐心,似笑非笑:“怎麼?”
謝湘江開始如數家珍:“這樣沒意思!我原來好歹是你的妾,還是名正言順的良妾,好歹有個身份名分,還被你說見死不救就見死不救,現在倒好,做你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室,你說的那一堆好聽的,誰信啊!”
林炜揚了揚眉,眼底笑意盈盈:“你依香兒你說?”
“口說無憑!”謝湘江一下子從他懷裡跳出來,伸出手道,“立字為證!”
桌上就有筆墨紙硯,當真好是方便。
可是她那放肆的小模樣深深取悅了永安侯,他毫無脾氣地提筆,立下字據。
謝湘江就在一旁看着,長長的發絲在永安侯的呼吸間輕輕撩動而起。
“這裡,”謝湘江白嫩的手指指着落款處,“蓋上侯爺的印章。”
林炜于是解下私印,蓋上。
謝湘江拿着那字據反複看了幾遍,收起,回眸對林炜道:“爺先歇着,奴去為你整治一桌酒菜去。”
奴,無比熟悉嬌媚的自稱,終于又回來了。
永安侯林炜頓時覺得全身上下像吃了人參果一般,徹體通透明澈身心舒泰。
女人,做了他的妾,即便再強悍不馴,……這一輩子也隻能是他的女人。
她才不過18歲,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柔嫩得可以掐出水來,她還離不了男人。
而這世上他不放手,就沒人能做她的男人。
永安侯林炜就是用這樣失而複得勝券在握的心情,毫無防備地吃了謝湘江端來的美味酒菜。
然後他毫無防備地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