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京兆府尹的後宅,同樣是雨打窗棂,茶香氤氲,宋熙然卻是失神地望了窗外林木半晌,歎了口氣。
他甚是憂心地将茶盞放下,蓋子與杯口不溫柔地撞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正在床邊縫衣服的雲氏見了,柔聲道:“相公這熱熱鬧鬧地張羅了這麼久,事到眼前怎麼又開始煩惱了?”
宋熙然眼底有一絲冷意,“那女人,不知天高地厚,非惹出禍事不可!”
雲氏的手一頓,看向宋熙然道:“禍事?”
宋熙然索性走到床邊在雲氏身邊靠着靠枕躺下,看了一眼雲氏正在縫制的夏衫,說道:“你知道嗎,那女人,把清平王爺和牡丹四大世家家主招來,惹得天下傾動,可是你猜她竟然想幹什麼?”
雲氏的手一抖,手指差點被針紮到:“難道她想……?”
宋熙然反倒被雲氏的反應吓一跳,他看向愛妻的眼神,半晌才明白她心裡的意思,忙道:“那倒不是,永安侯府已經被她逼死了一位了,她萬不敢再胡來。”
雲氏的心頓時放下,宋熙然道:“再說永安侯和他背後的皇子,絕不是她一個小女子所敢伸手的。”
雲氏點點頭,垂眸開始繼續做針線:“那夫君因何煩惱?”
宋熙然經自家夫人這麼一驚一乍,倒也瞬間想開了,那女人将吃食準備得天花亂墜,不過是落個沒臉而已,她願意撞南牆,他何必攔着呢?若她真能惹得清平王爺和四大家主為她的飯菜動箸,也算是她驚天的本領了!
于是宋熙然莞爾道:“也沒什麼,就是那女人竟然想要借着牡丹花會的機會以飲食打動清平王爺和四大家主,連我的勸阻也不肯聽!”
“夫君是惱他不肯聽話嗎?”
宋熙然道:“我是惱她不分輕重,若真是她獻上的飲食出半分差錯,我也逃不開牽連。”
雲氏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那謝氏頗有些道理,牡丹花會既然已經弄得天下皆知,往來的人勢必衆多,不趁機打出食肆的名頭,那不是傻嗎?”
宋熙然瞠目結舌地指着雲氏道:“夫人你,竟然幫着她說話?”
雲氏嫣然笑語道:“她不是要開食肆嗎?開食肆的賣吃食,這放到哪裡也說得過去啊!”
宋熙然幾乎無語道:“你們女人真是……”
雲氏停下針線,望着宋熙然,目光炯炯問道:“所有食材,夫君可有着人買辦?”
宋熙然被瞧得有點納悶:“沒啊!”
“她可有向你借廚子?你可有向她推薦廚子?”
“沒有。”
“你們京兆府與她謝氏,是不是隻是監管财物、得到分紅捐贈民衆的關系?”
“對。”
“那夫君,你受什麼牽連?謝氏食肆的經營是她謝氏的事,隻因你請了客人來賞花嗎?”
宋熙然深吸一口氣,對着雲氏拱手道:“夫人高見,小生受教了!”
第二日風和日朗,難得的豔陽天。卻是因為昨夜一場雨,去往郊外的土路有些泥濘,好在貴人們乘車,在謝氏藥莊下車的時候,沒有太多影響雅緻。
暮春時節,正是山花爛漫春色正濃的時節。謝氏藥莊請貴人們下車的地點,一池清碧滿目垂柳,遠山如黛竹木環繞,正是謝湘江籌謀設計好的。
一場牡丹花會,除了清平王爺和四位家主,雍容王與宋熙然固然要到場,雍安王與永安侯也是來了!而且畢竟風花雪月風雅事,賞花,又是一場傾動天下的花會,其餘皇室成員,也一并湊熱鬧過來了。一向酷愛花草的德清長公主,已成婚的怡安公主、慶安公主,未成婚的麗安公主、明安公主,尚未封爵的六皇子、七皇子,全部屈尊而來。
如此多的貴人,即便輕裝簡行,也是排場非凡。馬車足足五十輛,随從足足三四百人。其餘候在外面的侍衛尚且不論。
如此多的人陸續停下,除了主子們互相寒暄問安,其餘人等卻是斂聲屏氣各司其職,不見半絲喧嘩騷亂,再看随行人員的穿着打扮,富貴雅緻竟宛若畫中人。
謝氏山莊一早有十位迎賓等待,不過謝氏山莊到底根基淺薄,沒有真正能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的下人,這十位迎賓還是雍容王府借過來的花匠。
花匠于花會做迎賓,迎接的又都是貴人,也不算辱沒了。
池中白鵝戲水,枝頭黃莺啼轉,一側是溪流春潮正漲,而迎在面前的是一條清幽竹林石子小路,林子裡青蔥草地,開滿了各色野花。
德清長公主颔首,對清平王爺道:“倒也有幾分野趣。”
清平王爺點點頭。此時空氣清鮮,隐隐有幾分花香。而前方隻見遠山,似乎他們真的是來出遊踏青,不見半點牡丹花會的氣息。
衆人依次第陸續踏上竹間小路。
清平王爺與他的四位家主客人在先,諸位皇子及男賓跟随,諸位公主在後。諸人漫步于竹間小路,清早的露珠尚未消退,偶爾飛鳥鳴叫着在枝頭振翼飛過去,突然,一行人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