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低沉得像是從海底傳來。薇拉看見戰國轉過身,他臉上沾着血和火藥灰。但那雙眼睛依然沉穩如深海,倒映着她慘白的小臉。
"我、我......"薇拉張了張嘴,卻隻發出氣音。她這才發現自己在發抖,牙齒碰撞的聲音清晰可聞。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往地上瞟——那裡有一截斷指,指甲縫裡還嵌着黑色的火藥。
黑暗降臨,薇拉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氣和藥草的氣息。溫熱的液體突然決堤般從眼眶湧出,她抓住戰國的衣袖,把臉埋進那沾滿硝煙的正義大衣裡。但即使閉着眼睛,那些畫面依然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斷肢、血泊、扭曲的屍體......還有艾琳娜最後那個微笑。
"艾琳娜...艾琳娜也是這麼......"抽泣讓話語支離破碎,"都是血...好多血......我......"
戰國的手臂僵了一瞬,随後将她整個裹進大衣。薇拉聽見他胸腔裡沉重的心跳,爺爺的懷抱很緊,像是要把那些可怕的畫面都擠出去。
"我在。"他說,聲音壓過了遠處的炮火,"這次我在。"
當戰國松開手時,夕陽已經沉到海平面之下。甲闆上的血迹變成深紫色,醫務兵正在搬運屍體。薇拉看見那個海賊被擡走時,槍從僵硬的手指間滑落,"當啷"一聲砸在甲闆上。這聲音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她看見艾琳娜的血從指縫間漏走,看見自己拼命想要抓住卻什麼也留不住,看見那些血在陽光下閃着刺眼的光......
"回艙。"戰國伸手将她抱起,正義大衣隔絕了所有血腥的畫面。薇拉把臉貼在他肩頭,透過布料縫隙看見最後一線殘陽消失在海天交界處,像被海水澆滅的炭火。
在通往船艙的階梯上,她突然抓住戰國染血的領巾:"爺爺會永遠陪着薇拉嗎?就像艾琳娜一樣......"
戰國的腳步頓了頓。月光照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那些平時隐藏的皺紋此刻格外清晰。他沒有回答,隻是把薇拉往懷裡攏了攏,讓她聽見自己穩健的心跳。
這個夜晚,薇拉在船長室的吊床上輾轉反側。當初單純為了好玩的吊床,卻成了爺爺不在身邊的時候唯一能陪着自己的東西。每當閉上眼睛,就會看見血泊中閃爍的軍籍牌。艙壁上的油燈将陰影投在天花闆上。她蜷縮成一團,把臉埋進枕頭,卻依然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直到後半夜,她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坐在床邊,粗糙的手指輕輕梳理她的銀發——是戰國,月光透過舷窗,在地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像指引航路的燈塔。薇拉在朦胧中抓住戰國的食指,聽見他低沉的聲音:
"永遠。"
這句話沒頭沒尾,卻讓薇拉終于沉入夢鄉。夢裡沒有血色的海,隻有深藍的夜空中,一尾銀色的流星劃過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