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閑老師知道自己在她夢裡客串了嗎？這是箜瀾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緊接着就是第二個——她的潛意識居然悄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對古樂課零分結課耿耿于懷。

至于商珏，他自然也看到了那行字，也認出了那是塵閑的字迹，神色猶疑。

箜瀾捕捉到他眼底的困惑，突然想到：商珏不會以為這是在他自己夢裡吧？

畢竟他并不知道自己也認識塵閑，大概率還會是塵閑口中那個毫無天分、盡會把琴弦當兇器的某不知名頑徒。

隻是在打算收回目光時，箜瀾腦海中出現了第四個念頭：這個身高差不太對，她不是還在上古樂課的半大小丫頭。

剛剛屋靈不停催促她，沒看過一眼鏡子就急匆匆奔來。

箜瀾正想着要怎麼跟商珏打招呼，那行字就消失了。

下一秒，空空蕩蕩的房間裡憑空出現了兩台案幾，上面分别放着一張箜篌。

箜瀾卻沒先過去看琴，而是繞着教室探查了一圈，結果發現教室沒有出口。

像一個進來之後完成任務才能出去的密閉箱盒。

她閉上眼睛試圖像剛剛把商珏直接拉進來一樣，讓自己和他離開這個教室。

無果。

睜開眼睛還是在原地，她緩緩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商珏。

他本來也在觀察這間飄蕩在雲霧中的空房間，察覺到視線，轉頭迎上箜瀾的目光。

“咳……”箜瀾想到自己又得跟他重新介紹自己，有種微妙的奇異感。

像是在玩角色扮演。

前兩次在商珏的夢裡，自己分别扮演了來蹭課的别院同學和商珏的助教，這次兩人直接演上同學了。

但同學關系其實也沒錯，畢竟塵閑也确實是兩個人共同的老師。

于是箜瀾走到一邊坐下，行雲流水地開口：“商珏同學，我們需要完成箜篌共奏。”

商珏點頭，順勢坐在她對面，對現狀适應良好。

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箜瀾也沒為難自己，冥思苦想後終于從扒出一段流暢的曲段，是塵閑從古譜上翻譯改寫的啟蒙樂。

其實箜瀾的琴技也沒那麼糟糕，隻是塵閑的要求比較高。

同時，她對自己的要求也比較高，畢竟那麼多課程，包括了術法、武體、數理、文哲……她也就挂了這麼一門，也是比較珍稀的獨苗苗了。

箜篌的坎坎之音自她指尖流出，無端多了些清澈低婉，如同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敲響青銅古鐘。

啟蒙樂沒有名字，和緩的曲調像是在講述一個細水長流的故事，而恰好箜瀾神色柔和，讓人平靜下來和她一起揭開故事的結局。

曲畢，她終于彎起眉眼，還笑着作出攤手的無奈狀，“我就這個勉強能入耳了，如果需要學别的，我們倆耳朵可能得一起受累。”

商珏對耳朵受累這個假設不予置評，這實在是過于謙虛的說法，隻道：“好。”

這首曲子他自然也會，隻是過去太久，需要回憶一下，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取竹撥子的動作頓了一下。

“怎麼了嗎？”箜瀾側身問他。

商珏搖頭，“沒什麼。”

有了箜瀾的打樣，商珏回憶起來也比較快。

同樣的曲調在兩人的演繹之下完全不同，期間箜瀾會合上片段試試，不同的感覺交織在一起，格外得和諧。

這個教室存在的作用好像就隻是讓兩人共奏，課業任務的判定很寬松。

當“下課”兩個字出現在教室上方時，箜瀾很明顯地松了口氣。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夢也該結束……

腳下猝不及防地出現傳送通道，兩人就這麼毫無預兆地一起墜了進去，箜瀾隻來得及撲過去抓住商珏。

“你沒事吧？”她施力穩住兩人，不至于一會兒摔得橫七豎八。

商珏整個人都仿佛踩在雲上，腳下沒有實感，但也不會落下去，手腕上那抹柔軟和溫熱存在感鮮明，“沒事。”

他垂下眸子，完整看清了面前的人，目光落在她卷翹的眼睫上，閃動的時候像是蝴蝶翅膀，一下，一下在扇動。

“你——”

他蓦地對上一雙清澈靈動的眼，裡面泛着柔和的漣漪，像是稍不注意就要溺進去，卻是一點也不危險，因為那眸底是全然透徹的明媚。

商珏沒等來她的下文，因為下墜結束，腳踩到了地面上，面前的人也被周圍全新的環境吸引走了目光。

入目就是無盡的白，一整片高大繁茂的流□□蔓延得沒有盡頭，冠蓋如雪，萬裡鋪銀。

恰好有風吹來，卷起滿地銀霜。

箜瀾眨眼的頻率都不自覺變慢，她伸手接住落下來的花瓣。

靈靈不在，好可惜。

夢境的自由在此刻體現出來，讓她在炎炎七月見到了霜白四月雪。

“商珏。”她回頭尋找分享的人，一副“看這是朕的天下”的滿意神色，“好看嗎？”

她背後團團垂落的白成了虛幻的背景，隻有落在頭頂那幾片圓潤可愛的花瓣被凝實，打着旋，糾纏着烏黑柔順的發絲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