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瀾單薄的衣裙幾乎是頃刻就濕了,商珏急忙錯開目光,将手裡給她拿下來的外套遞過去。
“謝謝。”她接過去穿上。
一回頭才發現商珏借着站立的身高試圖給她擋雨,奈何雨是直挺挺下落的,沒有一點傾斜,半點遮不住。
不知道兩個人的腦回路是怎麼擰到一起去的,沒急着離開,就這麼動也不動地對上目光。
箜瀾突然想笑,商珏對她眼角溢出的笑意不明所以,卻在心裡松了口氣。
明明反手就能讓兩人幹燥,或是在頭頂聚起遮蔽,反正周圍沒别人。
但箜瀾沒動。
雨水打在臉上,錯落着滑下,她心底的郁氣突然就散了些。
“商珏,我想踩水坑。”她提了一個無厘頭的想法,“突然想的。”
聞言,商珏并不太驚訝,隻是将手伸到她面前。
箜瀾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起身,“去哪?”
“能蓄水的地方。”
“等等。”箜瀾又将兩人剛沾了點濕的手機一股腦塞進乾坤戒。
蔚山府園區内排水系統極其完善,地面畜不起水,除非鑽進鋪設了鵝卵石的觀賞花台裡去,但那樣太沒公德心。
于是蔚山府大門口的保安就這麼在大晚上看見兩個人冒着雨往外跑。
夜已經有些深了,又下着打傘遮得勉強的大雨,街上幾乎沒什麼人影,隻偶有幾輛晚歸的車路過。
公交站台旁,箜瀾從台階上一步跳到台階下,任由混了塵土的雨水飛濺起來在裙擺上胡亂作畫。
早已濕透的裙擺上,星點棕褐連綿成一片。
“商珏。”
前面是一整條淺坑,蔓延到街頭轉角。
“嗯。”
她隻是順着本能回頭,卻沒想到商珏拉住了她即将要收回的手。
雨是涼的,兩人交握的手卻溫暖。
在她還沒回過神時,拉住她手的人反客為主,牽着她往前踩。
一步一踩,一步一踩。
大雨模糊了視線,再近的距離都難以看清,箜瀾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擋在額前,這才看清拉着她的高大背影。
雨聲落地啪啪作響,卻也掩蓋不住一前一後交疊在一起混着水的清脆腳步聲。
本來以為有些長的淺坑很快到了頭,箜瀾不舍回頭望。
商珏正要說話,就被路燈之外的另一束光照射,是從轉角過來的車。
他回退一步轉身将箜瀾遮擋住,“刷”一聲,路過的車濺起流瀑一般的水花打在他背上,和着一聲蒙在車窗裡驚慌道歉。
垂眸見被護在懷裡的人表情有些懵,他忽然笑出聲來,胸膛的震動幾乎帶着箜瀾也在發顫。
“回去了?”
入秋的雨預示着降溫,再不回去,估計明天兩人要一起感冒了。
原路踩回公交車站牌下,箜瀾側首,驚覺兩人成了不折不扣的落湯雞,“商教授是不是第一次那麼狼狽?”
“不是狼狽。”他張開五指随意捋了一把落下來的發絲,脫下外套擰掉雨水,拍掉上面的泥沙。
踏下公交站台前,将箜瀾拉過來頂起外套遮住,“遮一下,了勝于無。”
一起頂着商珏的外套離開公交站台,即将到小區門口,她才想起來要糾個透,“不是狼狽嗎?”
無奈随她停下腳步,任由雨落滿身,任由擰掉水的外套再次濕透,也任由雨水滲落,滴滴答答落在臉上。
在漏着雨的外套下,四目相對時,時間都好像停滞。
“瀾瀾,你一直沒記起,我也一直沒提,但是——”商珏垂下頭顱,拉近對視的距離,随動作再次垂落的發絲幾乎要蹭在箜瀾臉側,“我從前為數不多的幼稚都與你有關,淋雨,踩水坑也算其中一種放肆。”
“我想,27歲也不是什麼很大的年紀,對嗎?”
對嗎?
當然了。
面前的人隻是比同齡人成長更早,也更早承擔起屬于自己的責任。
所謂的“從小就是個大人”,并不意味着他沒有孩提時代。
就這一刹,箜瀾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混着雨落,轟鳴在耳側,亂得沒有章法。
後來的一路,箜瀾忘記是怎麼回家的了,隻記得進屋清潔更換衣服後,被商珏投喂感冒藥,然後得到了一顆手工糖。
比童話裡最甜蜜的粉更加清透瑩潤,嗅起來氣息和那壺花酒如出一轍,卻沒有酒氣。
甜的。
從外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