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瀾是察覺到異常之後強行從夢境和交融的神識間隙裡脫離的,她幾乎是瞬息鎖定異常靈力的錨點,可仍然隻來得及接住落下的月季,看着它在她眼前寸寸枯黃。
打濕她腳的水是十幾個小時之前商珏更換的,在處理傷口時一并被擦拭幹淨。
她試圖逆轉其生機,讓手中的月季重新鮮活回來,可再多的靈力輸入都隻是無用功。
反而讓本就搖搖欲墜的花瓣墜落。
直到滾燙的淚珠将商珏的指腹打濕,她才從眼下的輕柔摩挲中意識到自己的糟糕狀态。
箜瀾微微側頭想掩蓋,卻轉錯了方向,反而将自己的臉更深送入商珏掌心。
下一秒,面前的人動了,他前傾身體将箜瀾溫柔地攏入懷裡,而落在箜瀾臉側的手移到她眼前反手遮住。
“這樣就看不到了。”他說。
商珏的手很熱,暖意代替了光落入她眼眶。
箜瀾卻隻是安靜在商珏掌心的黑暗中,思路一點點清晰。
最早是什麼時候開始産生懷疑的呢?說不清楚,甚至于,她可能無意識壓制了猜測,直到上一次将靈力隐藏進幻境。
去花店那天,千荷肯定她找到了一直在尋找的東西,讓她無端聯想到曾用其賬号看到的論壇帖子,那個将幻境用在自己身上實驗的前輩。
還有從昆侖回來當晚做的噩夢,選擇性将它遺忘,現在才願意回憶。
一邊是商珏意識隐沒進幻境,一邊是千荷喚不回的背影。
真正不留餘地的确認,是在剛剛。
在她看過佛寺秋葉荷回來的當晚,用心養護了許久的月季不可逆轉的枯萎,上面清晰停留了屬于千荷的靈力,是故意留給她的。
當時論壇那篇帖子呢?也是要她看見的嗎?
佛寺裡的秋日荷有什麼特别的呢?
和千荷有着怎樣緊密的關系,連宋榆也要關注。
箜瀾突然又想起了和玉盤有關的那個夢,夢裡除了和玉盤有關的名叫“善娘”的女子,還有另一個引起她注意的背影。
娉娉袅袅,步步生蓮。
現在想來,那幾乎和當初第一次去京大時在生科學院樓下看到的背影重合。
不是千荷還能是誰?
憶起夢裡她盤起的婦人髻,箜瀾總覺得腦海裡閃過了什麼她沒能抓住的思緒。
她想,千荷大概是有隐情的,但是……
或許是察覺到她平靜下來,覆在眼前的手即将收回,箜瀾卻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商珏。”
體溫交疊,她拉着那隻手一起落下,“你相信我嗎?”
這對商珏來說實在是一個不需要任何思考的問題,雖然不知道她這麼問的緣由,還是認真回答:“我相信你。”
聽到答案,箜瀾垂眸,沒告訴他自己決定在下一次幻境為其解開禁術,好像這樣就可以勉強掩住自己的另一份私心。
先前在相融的神識裡沖動想問的問題也被箜瀾暫時藏起來。
最後那朵枯萎的月季被箜瀾收了起來,沒說要做什麼,商珏也沒問,隻是在打掃掉碎瓷片後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之後的兩天箜瀾半真半假尋了個研究枯萎月季的理由閉關,而商予薇那邊由商珏給她圓了謊。
其實也沒說錯,她确實是在研究月季。
不過不再是試圖讓它活回來,而是鎖住了那點千荷留下的靈力線索,鍊接起和商珏之間的能量,溝通那團隐藏的靈力。
與此同時,商珏隻是覺得箜瀾的存在感格外強烈,分明不在身邊,卻又好像時時刻刻無處不在。
像錯覺一樣。
等到正式放了國慶假,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什麼貓膩,商予薇堅定表示自己特種兵觀光玩累了要在酒店窩兩三天休養生息。
“她這麼說的?”箜瀾還想着要怎麼樣跟商予薇解釋自己和商珏要同時失聯幾個小時的事情。
“嗯。”商珏回答,“她在研究京州的大學,給自己寫學習計劃書。”
或許是想到在差不多的年齡時,商珏或許也這麼認真為自己的未來規劃,箜瀾有些緊繃的心稍微緩和了些。
第八次幻境如期降臨。
箜瀾幾乎與時間相争,如果這次沒能順利解除禁術剝離幻境,就要等下一次,可她等不起下一次。
這是自昆侖回來就做好的準備,隻不過現在選擇釜底抽薪,不能慢慢來了。
于是在空間轉換的同時,她就分出神識,以指為劍為商珏圈出了整個幻境裡唯一的安全領域。
銀白光芒大作,她手腕的桃枝手環也被佩戴者身上的禁術氣息喚醒。
幾乎在被隔開的瞬間,商珏就意識到箜瀾要做什麼,“箜瀾。”
“你說過相信我的。”
話音落下,她眉心額印顯露,長發無風自動,周身靈力急速膨脹。
“别擔心。”
于是商珏壓下所有情緒,讓自己保持在恒定的平穩狀态。
在某種程度上,禁術施用在他身上那麼多年,他無形之中也能對幻境的狀态産生些微影響,哪怕隻是一點。
隻輕瞥一眼,箜瀾就定下心。
曾在昆侖山禁術收藏閣取下的那冊塵封書卷幾乎被箜瀾牢牢印在腦海中,當時她就意識到商珏身上的幻境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