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那個道士說過的話,心中猶豫了一瞬,但也就是一瞬間,女人馬上就下定了決心,開始從旁邊搬來石頭。
趙祺也不知道一個剛生産完的女人是哪來的力氣搬動這些石頭。
女人虛弱而虛晃地把石頭都堆在一起,摞成了一座小山。
女人從身上的紅嫁衣扯下布條,布條被女人抛過歪脖子樹的一根巨大的樹枝,女人踩着石頭堆起的小山,站了上去。
女人義無反顧地把頭搭在了紅布條之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趙祺看到女人兩腳一蹬,腳下堆疊的石頭忽然散開,布條狠狠地勒在女人的脖頸處。
令人窒息的疼痛和求生的本能讓女人的身體掙紮晃蕩起來像被人推動的秋千一樣蕩起來,就連她選擇上吊的歪脖子樹都因此而晃起來。
沒過多久,女人就咽了氣,再無動靜。
不一會兒,女人魂魄從屍體上飄了出來,那件紅嫁衣在女鬼的身上又變得完整了,全然沒有剛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的樣子。
她的臉色發白,看起來确實像是一隻鬼了,還是紅衣厲鬼。
而在她的身旁,屬于她的屍體還在樹上挂着,女鬼沒有看上一眼,而是望着山上飄去。
女鬼又來到了嬰兒塔,從塔内帶出了一個鬼嬰,那是女鬼的女兒的魂魄。
鬼嬰跟着女人在村子飄蕩了很久,終于他們等到了一個機會。
鬼嬰在女人的幫助下,占了一具剛剛因病死去的女嬰的身體。
那個女嬰的父母,看起來很眼熟。
那是趙祺的父母年輕時候的樣子。
失去生機的女嬰在他們哭天搶地的哀嚎悲痛之中睜開了眼,再次發出響亮的哭聲。
原本失去生命體征的嬰兒又活了過來。
女嬰的父母高興得無以複加。
所以那個鬼嬰,是她自己。
畫面猶如走馬燈一樣,一幕一幕地展現在趙祺的面前。
趙祺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看到了跟随在自己身後的女鬼。
而在她之後,還有跟蹤自己的人。
那是個小男孩,臉上帶着不懷好意的笑。
那人拿起石頭,惡作劇一般地砸在自己的頭上,可飛出去的石頭卻像打中了一個看不見的牆壁一般,飛快地彈了回來,打在了扔石頭的那人臉上,砸出了一個血洞。
小男孩哭起來,哭得極為凄慘,也許是吓得,也許是疼哭的。
但走在前面的自己卻沒有回頭,仿佛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一般。
那是來自跟在自己身後的女鬼的庇護。
畫面一轉,趙祺看到了失去理智的自己,瘋狂地掙脫父母的桎梏之後,往這山上走去。
趙祺看到失控的自己去往的方向是嬰兒塔的方向。
趙祺的呼吸瞬間一窒。
她是從嬰兒塔出來的鬼嬰,在失控的情況下朝着嬰兒塔而去,是因為什麼不言而喻。
她還有村裡還有很多年輕人和她一樣,失去了意識,僵硬地動作着,前往同樣的地方。
她看到女鬼一次又一次地試圖附身在自己的身上,試圖操縱她的身體,阻止她前往嬰兒塔,試圖讓她回到村子。
趙祺還看到,那個和江倚黛穿着一樣衣服的姐姐手提長劍,馬上又飛向了山的深處。
而那個女鬼一直守在自己的身邊,不曾離開。
許許多多次的守護,無時無刻不在的女鬼,讓趙祺心中五味雜陳。
她一直認為的壞女人其實沒有傷害她,反而一直在保護她。
趙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女人。
畫面一轉,趙祺又看到了新的畫面,她在床上躺着熟睡,而那個女鬼微笑着坐在她的床邊,那個女鬼想要撫摸她的頭發,可伸出的手卻生生穿過了她的身體。
那女鬼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有些幽怨,眼中似乎噙滿了晶瑩的淚。
可是,鬼怎麼會有眼淚呢?
趙祺聽到那個女鬼輕聲歎息了一聲,說道:“女兒,你是我的女兒啊,怎麼就不認娘了呢,還讓人把娘趕走,娘是在救你啊。”
女人語氣哀怨,眼神幽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腦海中的畫面全部消失,眼前的天地被突來的雷電照得明亮,趙祺看到了正站在自己身前的女鬼,從小伴她長大的女鬼,在她的夢境裡經常顯現出癫狂樣子的女鬼,自稱是她母親的女鬼。
忽然,那個女鬼猛地推了自己一把,趙祺重心不穩,整個人都往後倒,身後有人穩穩地接住了自己。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趙祺忽然眼眶濕潤,輕聲道出那一聲。
“娘。”
眼前的女鬼愣了一瞬,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随即綻開了一個欣慰的,發自内心的笑容。
“娘!”趙祺的凄厲呼喊在整座山裡回蕩,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楊月尋,可伸出的手掌隻是輕輕地穿過了楊月尋的身體。
她什麼也沒有抓住。
楊月尋輕飄飄地如同一張紙,被風吹得衣帷飄蕩,頭發亂飛。
楊月尋逐漸倒飛,飛向漆黑的天空,飛向發出雷電的烏雲。
她最後深深地看了趙祺一眼,對趙祺道:“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