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應看着哪吒緊繃的側臉,陽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細碎的陰影。
她想起方才殷夫人繡鞋上未幹的晨露,還有那聲顫抖的“吒兒”。
“我不知道你們的事,”她輕聲說,“但她鞋尖的露水還沒幹。”
她一定很想見你。
良久,哪吒才低聲道:“……我知道。”
“那時候,我總覺得她軟弱,優柔寡斷,連李靖要我死時,她都隻會哭。”哪吒扯了扯嘴角,“後來我才明白,她隻是……太在乎了。”
一陣風吹過,槐花紛紛揚揚地落下。哪吒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指尖輕輕摩挲着。
“其實,我回來過很多次。”他忽然說,“偷偷的。”
“……去看她?”
哪吒的指尖碾碎了那片槐花,香氣淡淡地散在風裡。
“嗯。”他聲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語,“每次都在夜裡,站在房檐上,看她點着燈做針線。”
“她……知道嗎?”
哪吒搖了搖頭,又停頓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說:“或許知道吧,有時候,她會在窗邊多留一盞燈。”
“我沒有娘。”
“……什麼?”他轉過頭,眉頭微微皺起。
與應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聲音輕得像風:“我是被師父撿回來的,而且……”
“而且我殺了——”
他伸手拽了一下與應的辮子:“笨。”
與應問:“你不覺得我殘忍嗎?”
哪吒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直視着與應的眼睛,晨光在他眼中跳動。
“你知道我出生時做了什麼嗎?”他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我差點把接生婆吓死。”
“李管家說,我生下來就是個肉球,所有人都說我是妖怪,李靖還要用劍劈死我,隻有她……”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隻有我娘抱着那個血淋淋的肉球,說這是她的孩子。”
“所以,”他突然湊近與應,近得能看清對方瞳孔裡自己的倒影,“你覺得我會在乎這個?”
他笑道:“長得這麼聰明,怎麼這麼笨?”
聞言,與應臉上總算有了些動容,她微微睜大了眼睛,淺色的瞳孔裡映着哪吒近在咫尺的臉。
“……謝謝。”與應最終隻憋出這兩個字。
哪吒直起身子,誇張地歎了口氣:“就這?小爺我可是把出生時的糗事都告訴你了!”
與應抿了抿唇,伸手摘下了哪吒發間的槐花。哪吒愣了下,也順手摘下一朵别在她耳後。
晨光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與應的肚子又不争氣地叫了一聲。
“又餓了?”哪吒挑眉,“走,這次帶你去吃陳塘關最好吃的——”
“三少爺!”一個清脆的童聲打斷了他,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巷口,手裡捧着一個油紙包,“娘親讓我送來的……”
哪吒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小桃?”
小女孩點點頭,把油紙包往前一遞:“娘親說,三少爺最喜歡吃她做的桂花糕了。”
與應看到哪吒的喉結動了動,但他隻是蹲下身,平視着小女孩:“替我謝謝你娘。”
小女孩把油紙包塞進哪吒手裡,突然踮起腳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哪吒的耳朵瞬間紅了,他揉了揉小女孩的頭發:“别胡說!”
小女孩咯咯笑着跑開了。哪吒站起身,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這是……”
“桂花糕?”與應指了指油紙包。
“啊,對,嘗嘗?”
芬芳的桂花香氣撲面而來,與應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綿軟的口感和桂花的香氣在舌尖綻放。
“好吃吧?”哪吒得意地說,“張嬸的桂花糕可是陳塘關一絕。”
與應點點頭,她注意到油紙包底下還壓着張字條,哪吒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迅速把字條收了起來,但眼尖的與應已經看到了開頭幾個字:“三少爺,素知夫人她……”
哪吒假裝沒注意到與應的目光,三口兩口吃完了一塊桂花糕:“走吧,再晚集市就散了。”
與應默默跟上,心裡卻記下了那個名字。素知,是哪吒母親的名字。
·
轉過幾條街,眼前的景象突然熱鬧起來,各式各樣的攤販沿街排開,叫賣聲此起彼伏。
“糖葫蘆!新鮮的糖葫蘆!”
“剛出鍋的炸年糕——”
“芝麻燒餅,香噴噴的芝麻燒餅——”
與應掃了一眼糖葫蘆。
“要這個?”哪吒已經掏出了錢袋。
與應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沒錢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