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哪吒終于睜開眼,“那玩意兒啃我的骨頭,啃得爽嗎?”
他緩緩擡起手,看着自己手背上凸起的,被黑氣纏繞的血管。
“我的骨頭快被啃光了。”他聲音平靜,“正好。就用這點渣子,這點恨,去給它送份‘大禮’。”
他站起身,沒看那身嶄新的元帥戰甲,而是彎腰,拾起了靠在角落的火尖槍。
槍身冰冷,殘留着無數亡魂的氣息,和靈山石階的粉末和金剛的血。
他拖着槍,一步一步走出營帳,混天绫垂落在他身後,微微飄動。
營地裡的聲音在他經過時,低了下去,将士們看着他,眼神複雜,有敬畏,有恐懼,更多的是不解。
這位殺穿了整個伐纣之戰,最終攻破朝歌的先鋒元帥,此刻身上沒有半分勝利者的意氣風發,隻有一種行将就木般的死氣。
這情形,誰都知道那位三太子失了良人,苦苦尋了十餘載的人,找着了,結果呢,人家出家了,換誰誰不瘋?
黃天化摟住身邊一位将士,繼續灌酒,不滿道:“這家夥瘋成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來!繼續!”
哪吒走向岐山,走向那座香火鼎盛,金光萬丈的封神台。
封神台近在眼前。
高台之上,姜子牙身着八卦仙衣,手持封神榜與打神鞭,寶相莊嚴,台下,衆神肅立,仙樂飄飄,祥雲缭繞。
哪吒停下腳步,擡頭。
他的目光沒有落在姜子牙身上,也沒有看那象征無上榮耀的封神榜上。
他的視線,穿透了層層香火與金光,死死鎖定了封神台最高處,供奉着封神榜核心陣眼的位置。
那裡,空無一物。
但在哪吒的感知裡,在那片看似神聖的空無之中,盤踞着苦難和怨念的氣息。
它被層層禁制包裹,被香火供奉,被天命加持,像一顆被精心供奉在神壇上的,腐爛的心髒。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道黑氣纏繞的傷口,在封神台的金光映照下,顯得更加詭異。
他握緊了火尖槍,槍尖斜指地面,拖行着,一步一步,朝着那香火最盛,金光最耀眼的封神台頂端走去。
步伐沉重,卻異常堅定。
每走一步,腳下堅硬的白玉石階,都留下一個帶着粘稠黑氣,散發着苦澀血腥味的腳印。
去讨債。
用這身被啃噬的渣子,這點燒不盡的恨,去撕開那虛僞的神光,砸碎那供奉苦難的蓮台。
把她,搶回來。
封神台上,金光如瀑。
姜子牙的聲音響徹雲霄:“敕封哪吒三太子,為三壇海會大神!”
神光傾瀉而下,将哪吒籠罩其中,那光芒本該純淨神聖,卻在觸及他皮膚的瞬間,與體内翻湧的天道印記劇烈碰撞。
哪吒渾身顫抖,卻站得筆直,他看見自己的皮膚上浮現神紋,劇痛從身體深處蔓延,但他死死咬住牙關,沒發出一絲聲音。
“孽障!”雲端傳來一聲怒喝,“既受神位,還不跪謝天恩!”
“跪?”
他猛地擡起火尖槍,槍尖直指蒼穹。
“我跪你祖宗!”
整個封神台瞬間死寂。
就在這凝固的瞬間,他的四肢突然不受控制地僵直,火尖槍掉在地上。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某種力量強行壓制,仿佛有另一個意志正試圖接管這具身體。
“不……”他額頭青筋暴起,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
但身體已經違背他的意志,緩緩跪了下去。
“李哪吒,謝恩。”
他的嘴巴自動開合,發出陌生的聲音。
哪吒在識海中瘋狂掙紮,他看見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擡起,接過那枚代表神位的金印。
“很好。”雲端的聲音滿意道,“從今日起,你當恪守神職,護衛天道。”
哪吒的意識被擠壓到識海角落,他看見自己站起身,臉上挂着陌生的恭敬神情,朝衆神行禮。
那個頂着哪吒皮囊的東西,正在用他的聲音說:“謹遵法旨。”
他拼命撞擊着那道無形的屏障,卻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被操控着完成封神儀式。
儀式結束後,衆神散去。
占據他身體的那個存在,駕着風火輪雲返回天庭為他準備的神府,府邸金碧輝煌,門前立着“雲樓宮”的牌匾。
夜深人靜時,那存在終于松懈了對身體的掌控,哪吒的意識抓住機會,奪回控制權。
他踉跄着沖到銅鏡前,看見鏡中的自己眉心的朱砂變作紅痕,連黑瞳都變作金色,與夢中的元帥逐漸重疊。
“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
回答他的是一陣劇痛,神紋金光大盛,天道的力量再次碾壓而來,哪吒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摳進地面。
就在意識即将再次被壓制時,他突然笑了,帶着瘋狂和決絕。
“好、很好……”他喘息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既然要玩……那就玩個大的……”
他艱難地爬向床榻,從枕下摸出一物,一枚櫻桃核,他在乾元山埋下又挖出的那顆。
當神紋的金光再次籠罩全身時,哪吒用盡最後的力氣,将櫻桃核狠狠按進了自己胸口那道天道留下的傷口中。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嘴角卻挂着笑意,櫻桃核沾着他的本源,卡在傷口裡,如同埋進沃土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