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區内,一道身影正試圖不動聲色地穿過工位。
“裴經理。”
“裴經理好。”
碰巧兩個紮着丸子頭的實習生經過,放慢了腳步。其中一個不經意與裴牧青對上了視線,慌慌張張地打了個招呼:“裴、裴經理好。”
裴牧青鎮定地側身,目光落到她們身上。他生得高挑,比例極好。随意站着時,亞麻襯衫往下堆疊出柔和的褶皺,隐約顯出些肌肉的輪廓。
他手上抱着文件,似乎很要緊的樣子,隻是匆匆對她們一笑,“你們好。”然後腳下生風,面色如常地往前走去。
!!!
實習生對視一眼,相互攙扶着加快了腳步。
“真帥啊真帥啊,比我們部門的經理帥多了。”其中一個紅着臉小小聲說。
“花癡,早說了是一枝花啊,看清楚了嗎。”
“啊啊啊啊啊,要是他來管我們就好。天天加班我也行。”
“滾啊你。下班下班,我要下班!不過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蠻兇的。”
而看起來蠻兇的裴牧青正在邁大步走在下班的路上。是的,今天他要早退一丢丢,不多,就提前三小時。當然,沒算上隐性加班。
不過沒關系,他也算是個小領導,所以現在他抱着文件準備出差。
而出差地點是他的家。
電梯到了。
43層。
沒有人,很好。裴牧青放松下來,盯着西裝革履的自己,開始放空。
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自己的頭頂,他神經質地摩挲着右手。碰了碰頭頂,他有些焦躁地看了眼手表,犬齒難耐地磨了下。
35層。
電梯裡隻有裴牧青。淺灰色的領帶被扯亂,襯衫松開了顆扣子,他靠着牆,呼吸沉重。仰起的面容蒼白。
23層。
裴牧青突然急喘了一下,很輕地皺眉,擡手捂住眼睛。
10層。
他松開手,喘着粗氣,低頭往發間摸去,似乎在确認什麼。
5層。
電梯繼續往下。
裴牧青垂着頭看了眼腕表,鼻尖逸出急促的氣息,但比起方才,已然緩和了些許。
3層。
他緩慢地擡起頭。
一雙蒼灰色的眼睛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裴牧青歎口氣,摘掉了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僅僅一瞬。
裴牧青烏黑的發間,突然噗嗤一下冒出一對銀灰色的毛絨耳朵。
柔和細膩的白毛往上,逐漸過渡成灰色。長毛微亂,幾簇黑色支棱出來,顯得更加蓬松。最上面,是尖尖的兩個小角,烏黑描邊。
右耳輕快地抖動了一下,像是在和主人打招呼。
裴牧青面無表情地閉上眼睛。
他牙根發緊,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在心裡暗恨計劃趕不上變化。
公司的洗手間很幹淨,明亮的燈光照着各個角落,紅色的地毯,角落的吊蘭,洗手台上的茉莉香薰,以及頂着兩個毛量旺盛的大耳朵的裴牧青。
全都一覽無餘。
裴牧青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槍灰色西裝熨帖,襯衫整潔。為了今天的會議,他特意搭的一身行頭。
現在,西裝襯衫打領帶,頭戴一對毛耳朵。
可怕得很。
他嘗試控制自己的身體,試圖把兩隻耳朵收起來。一隻耳朵緩慢地往下壓,貼在發上,随後藏匿在烏黑的發間。
很好。
另一隻耳朵跳動着,并不服管教,裴牧青費勁地制裁了它。
非常好,正常,完美。
下一秒——
兩隻灰耳朵張揚地立在發頂,非常活躍地抖動着。細小的絨毛也在歡悅地顫動,顯示出滿滿活力。
裴牧青胸膛起伏,臉上透出一抹不正常的紅,微微發燙。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借着冰涼的水流讓身體短暫冷卻下來。
水流打濕了灰白色的絨毛,裴牧青臉上還留着濕漉漉的水痕。頭頂的耳朵甩掉水珠,敏感地轉向門口的方向。
他站在鏡子前。
灰藍色的瞳孔已然豎起,森然地盯着鏡子。
那是狼警戒時候的姿态。
有腳步聲正在往這邊來。
……
“這麼快就好了?”
“神經,寫你的報表去。”
幾名員工說說笑笑,轉身離去。
洗手間内靜谧無聲,隔間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裴牧青從隔間裡走出來,極淺的瞳仁反射着燈光,麻溜地從随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掏掏掏。手指掠過一堆空白A4紙,十分鐘前它們剛陪伴裴牧青“出差”。從犄角旮旯裡,他掏出一副墨鏡,一頂卷着的便攜漁夫帽。
對照着鏡子打量,确認耳朵被壓在帽子下,除了有點凹凸不平外沒有一點破綻。他側耳聽着動靜,準備走消防通道到地下停車場。
在裴牧青意識到自己是一隻狼的時候,他已經是一隻狼了。還是一隻正在上學的狼。
第一天上學時,老師在黑闆上放出圖片,教他們念:“狼,狼,大灰狼。”
底下一群小朋友搖頭晃腦地跟着:“大飛狼,嗷嗚嗚。”
裴牧青也跟着念,然後困惑非常。明明家裡就可以看見诶!
于是,他大聲說道:“不素這樣的,我家就有狼!”
“泥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