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柔和曹丕以書信溝通,或報平安、或唱和詩文、或論政治得失……雖然人離得遠,但心更近了。
忽一日,曹丕騎馬回來,郭柔驚問其故。他笑說:“年前無戰事,父親讓我回來。”
原來曹操應袁譚之降,北渡黃河,先奪了他麾下新降的呂曠、呂祥兩員大将,便退軍屯守黎陽,坐觀袁譚袁尚兄弟厮殺消耗兵力,等待時機。
故而一時半刻沒有戰事,曹丕便請示曹操,要回後方探望,曹操允了。
郭柔上來要為他脫铠甲,曹丕忙道:“你不要動,我自己來。”
說着,自個脫了,将铠甲頭盔挂在架子上,又道:“我去見母親,去去就回來。”
曹丕回來後,就見案上擺滿了果馔蜜飲,郭柔執壺斟酒,笑說:“外面冷,先喝杯熱酒。”
曹丕接過來吃了,又被郭柔勸着吃了些肴馔,身心暢美,靠在憑幾上,洋洋得意道:“冀州遲則一年,快則半年,就歸曹氏了。”
郭柔笑着歎息:“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倘若袁術袁紹兄弟中有一人具司空之才,天下也不會殘破成這個樣子。
人無才,又不自知,且兄弟阋牆,殷鑒不遠,袁譚袁尚又起攻伐,非蒼天滅他,乃自取滅亡。”
曹丕嗤笑一聲,道:“袁尚那邊還想着先把袁譚滅了。”
郭柔道:“不說他們了,天這麼冷,軍中艱苦,你可受得?”
曹丕挪過來,攬着郭柔道:“習慣了。我看呀,天下不太平,我是不會閑的。他有鬧你嗎?”
郭柔拉着他的手放到小腹上,揶揄道:“你摸摸他現在會不會動?”
說着,郭柔自己就笑起來了,曹丕也跟着笑,二人耳鬓厮磨。“我們誰也不用取笑誰,五十步笑百步。”曹丕道。
郭柔聞言,低低地笑起來,兩人說着親密的話。
曹丕在後方留下來。郭柔從那日搖簽取名得了靈感,與曹丕在竹簡上各寫了問題,或經文箋注、或掌故舊事、或典章制度、或政治得失、或天文算數、或音律樂舞……
然後混在筆筒中,依次抽取作答,七數之内,答對者取對方籌碼一枚,以籌碼多寡決勝負。
這日天氣暖和,兩人坐在窗下,又以此為戲。這次輪到郭柔先抽,她一邊拿手帕擦手,一邊道:“昨天晚上燭花爆了爆,結了又結,我必有好事發生,想來是天助我赢你。
曹丕撥着漆盒裡的金珠,争道:“你當我是不在的?那燭花是應到我身上的。”
郭柔又将香膏塗了手,送到曹丕面前,道:“你問聞聞香不香,香手必定能抽到好簽。”
說着,收回手往竹筒裡随意拈了一支,看了一眼,就遞給曹丕,笑道:“我出的算術題,地有一畝。”
曹丕立刻取了一顆金珠遞過去,自去抽題,抽到一題曰:“死而後已,不亦遠乎。請答上句。”
曹丕笑了,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1
言罷,探手從郭柔的漆盒裡挑了一顆回來,笑道:“承讓承讓。”
郭柔冷哼一聲,自去取簽,待看清後,不由得一愣,隻見上面寫着:“《地官·師氏》三曰孝德,以知逆惡。問《鄭注》孝德。”
郭柔想了又想,拍案委屈道:“我連《周禮》都才讀通,哪裡知道什麼《鄭注》孝德?”
曹丕一笑,探手又取金珠,道:“《鄭注》:孝德,尊祖愛親,守其所以生者也。孔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女王不大通《周禮》,我也很為難呀。”
郭柔道:“你是來為難我。你不仁,休要怪我不義。請答。”
曹丕了然,他了解郭柔,正如郭柔了解他,竹簡上必定有自己不會的題目,如天文算術。
“天若助我,你無論如何都是白費力氣。”曹丕一邊說,一邊取了竹簡,看了一眼就笑了,一面遞給郭柔,一面答道:“《鄭注》:約謂貧。困不仁之人久居貧困則将盜竊。”
“承讓承讓。”他又得了一枚金珠。
郭柔抽了一支,問的是《論語》中的箋注,她一口答道:“《鄭注》:瑚琏,黍稷之器。夏曰瑚,殷曰琏,周曰簠簋。”奪回一枚金珠。
曹丕接着取了一支,笑了,道:“隻有你才會出這樣大的題目。”
郭柔接過來,一看,也笑了,敲着案數數,道:“快說快說,秦亡于何?答出三點。”
“秦亡于暴政、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曹丕見催得急,忙不疊道。
郭柔搖頭道:“秦行暴政,即是不施仁義,雖是兩條,其意相同。如此判,你可服?”
曹丕立即取出一枚金珠奉上,郭柔笑納了。他問:“女王認為暴秦亡于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