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柔看得心情激蕩,便問:“你說的驚喜果然是大驚喜,不料邺城恢複生産竟然如此迅速。”
曹丕笑回:“我果真沒選錯。不隻如此,父親已經下令修整水利,待官吏勘探過地形,不日就要開工。”
郭柔道:“司空此舉一改河北凋敝,來年必定家給人足。”
曹丕又道:“父親還要召集名士大儒,勘定經書,并且要……”他看了郭柔一眼,道:“刊布士庶,流傳海内。以後,還要在各州設立學校。”
郭柔由衷贊道:“司空目光長遠,非凡俗所能及也。”說罷,看向曹丕笑說:“此中必定有你的功勞。”
曹丕笑而不語,郭柔忽然道:“司空召集名士勘定經書,我要推薦一人。”
曹丕奇道:“你要推薦何人?”
郭柔道:“先蔡中郎之女蔡文姬。熹平年間,蔡中郎率人勘定七經,然自董卓火燒洛陽後,石經屢遭損壞。
現蔡中郎已殁,何不從班昭舊事,召其女蔡文姬繼其志。況蔡大家博聞強識,才學過人。《悲憤詩》彪炳史冊,當世之人,其詩歌強于此篇者,唯有一人。”
曹丕問:“此人是誰?”
郭柔道:“乃是司空。”
曹丕笑道:“果然如此。天下才學之士何其多,如王璨、陳琳、劉祯等人,為何說蔡文姬的《悲憤詩》強于諸人?”
郭柔道:“好的詩歌發自于内心真實的感動,正所謂‘情動于中而形于言’,然而此情有深淺、厚薄、大小、正邪種種不同。
《悲憤詩》寫的不隻是蔡大家一人的遭遇,而是亂世百姓之苦難,念之激昂酸楚,使人斷腸。”
曹丕聞言,勒馬不強,沉吟良久,點頭道:“你所言甚是。依你看,我的詩如何?”
郭柔笑說:“子桓天資粹美,未來可期。”
曹丕追問:“如何天資粹美?莫要因偏愛,而說我比城北徐公美。”
郭柔道:“文章詩賦,豈能因私心而亂其高下?唯有強勁深厚的感發才能寫出好詩賦。
這感發或來自于外,如司空見百姓陷于水火,憤而作《蒿裡行》;或來自于内,如‘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
若能得一種天賦,便可做出好詩來,子桓兼具二者,何愁佳作不至?”
曹丕聽了大笑,深以為然,又道:“我試為蔡文姬言。”郭柔誇贊他一番。
曹丕又道:“觀蔡文姬詩,有不忍見故人之意,若她不來,當如何?”
郭柔想了一想,道:“若司空請下诏書,我修書一封勸她。若她不來,那便罷了。蔡大家淪落胡地,遭際悲慘,想要過平淡的生活,就随她去吧。”
曹丕想了想,道:“隻能如此了。”
兩人說着,不知不覺來到邺西,放眼望去,隻見綠林莽莽,亂草叢生。侍從分開護衛,僅留五六騎跟着。
郭柔拿着弓,正滿地找獵物,忽然聽得嗖一聲,一隻箭飛也似的從眼前射出,轉頭看去,就見曹丕剛松開弦,方要說話,聽得動靜,忙又轉頭,一隻鹿就眼前竄過去。
“難道箭落空了?”郭柔心中道。
侍從忙下馬,撿回獵物,郭柔看去,隻見那箭貫穿小鹿脖頸,出來二寸有餘。她頓時不可置信地看向曹丕,曹丕笑說:“兩日未練,手還未生。”
說罷,轉頭對郭柔道:“我教你識獵物,也獵得一隻小鹿回去。”
郭柔忙搖頭,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不如你,隻看你打獵吧。”
曹丕笑說:“勤能補拙,不要害怕,我來教你。”說着便并馬,一邊走,一邊說打獵的要害來。
隻是郭柔箭法粗疏,即便有曹丕指點獵物藏身處,且發了幾筒箭,驚走鹿兔野雞無數,才中了一隻傻狍子。
不知不覺,落日西沉,兩人滿載歸來,郭柔一路笑顔,與曹丕興奮地說着話,又見飛鳥歸巢,炊煙袅袅,更覺舒心,笑語不斷。
進了城,暮色将臨,行人匆匆歸家,唯有道旁一老丈仍守着攤子上的草編等人來。
郭柔瞥見,忙對曹丕道:“等我一下,買些東西就來。”
說着,便翻身下馬,退回老丈的攤前,就見攤上擺滿了草編的螞蚱、蜻蜓、小馬、黃牛、公雞、小狗、老虎、花瓶、花籃、風鈴、野花之類,栩栩如生,十分熱鬧。
她問:“老丈,這些怎麼賣?”
老丈見人來,忙壯着膽子,說:“大的一錢,小的一錢兩個,貴人買多了,給你便宜些。”
郭柔拿起一隻草編花瓶,裡面插着草編的花兒,贊道:“真好看,這些我全要了,連筐子一并算錢。”
老丈顫顫巍巍數了數,道:“大草編十二個,小草編二十五個,筐子算三錢,一共是二十七錢半,貴人給二十五錢就行。”
郭柔一口應了,摸了腰間的錢袋,笑說:“身上錢不夠,你等我。”
說着,舉着草編花瓶朝曹丕走來,仰頭笑道:“你瞧這個好看嗎?買些帶回去當伴手禮。”
曹丕接在手中,看了看,贊道:“樸而不俗,直而不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