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辯解道:“我是大意了,經書典籍,哪本不熟稔于心?”
郭柔道:“亂世用重典,古來如此。可是……”她望着曹丕,道:“阿翁精明強悍,春秋正盛,或許再過幾年便天下合一了,那時正值你壯年……”
曹丕聞言,坐直身子,郭柔道:“亂世這麼苦,總要有點甜,哪怕現在隻能聞味兒。”
曹丕氣鼓鼓,道:“我亦有仁心。倉舒說得簡單。”
郭柔換了一杯杏仁羊乳遞給他喝。麗奴愛喝這個。她道:“你且看阿翁如何處置此事。”曹丕捧着熱熱的羊乳點頭。
郭柔端過梨湯自飲,道:“人生性本善,五公子年幼,有此仁心,不足為奇。既有仁心,情有可恕者,便搜腸刮肚傾盡全力為其恕之,我想這便是五公子引經據典的初衷。”
曹丕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極是,阿翁贊的不是倉舒的博學,而是倉舒的仁愛。”
郭柔抿着梨湯,曹丕頓時懊惱不已,看得她好笑,便道:“你與他又不同。麗奴能拽阿翁的胡子,得到能為虎獎的稱贊,若是你去……”
曹丕趕忙打斷她,心有餘悸道:“那是找死。”說罷,自個笑了起來。
正說着,忽見麗奴搖搖晃晃地學小鴨子走路進來,郭柔忍俊不禁,對曹丕道:“彩衣娛親便是多大都使得。”
曹丕拽住麗奴,抱在膝上,先摸摸手臉溫寒,再問:“去哪裡玩了?”
麗奴手腳掙紮道:“我要阿母抱。”
曹丕按住他的手腳,道:“阿母肚裡有妹妹,不能抱你。”
麗奴道:“妹妹?我要妹妹。”
曹丕道:“要妹妹就聽話,不然沒妹妹,隻有弟弟了。”
麗奴手舞足蹈道:“阿翁,我有很多弟弟和阿兄。”
曹丕疑惑,宗親之中麗奴算是小輩中大的,哪來的兄弟,便問了出來。郭柔笑而不語,隻聽麗奴掰手指答道:“均兄、林兄、據兄,還有玹弟。”
郭柔笑曹丕,道:“你兒子給你加輩分呢。”
曹丕耐心糾地正麗奴道:“那是你的叔父們,不許沒大沒小。”
麗奴道:“均兄說,隻論兄弟,不講輩分。我們是兄弟。”說完,還煞有其事地點頭,一副“均兄”說得對的表情。
麗奴有許多玩具,生性慷慨,又會玩,經常與年齡相近的叔父們一同玩耍嬉鬧。叔侄們經常騎着系各色彩縧的“竹馬”在青石闆大道上,扮作騎兵沖鋒。
郭柔聽完大笑,曹丕則氣笑了,又無可奈何,隻叮囑了麗奴幾句,看他樣子就知沒放到心裡。
未至曹彰婚期,先來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教江東諸人凍得瑟瑟發抖,又歡天喜地地出來看雪。
孫孟缇系着大紅緞白狐狸裡披風,立在廊下,聽着牆外的歡笑,也笑了,隻是笑着笑着卻不笑了,換做了愁容,隻望着碎瓊亂玉出神。
忽然門外進來一青年,身後跟着兩擡箱子的仆婦,對孫孟缇叫道:“孟缇,卞夫人怕你不慣天寒,命人送來米炭蔬果,這是為你專門新做的禦寒衣裳。”
孫孟缇道:“叔父,天寒進來喝杯熱飲。”
青年正是孫輔,自來了之後,便與曹氏官員厮混一處,打聽消息。他笑着進來,道:“孟缇不必忙,我說兩句就走。卞夫人果然慈善心細。我今日還遠遠見了三公子,英姿不凡,勇武過人。”
孫孟缇垂下頭,道:“叔父說這個做什麼。”
孫輔笑了,道:“我去了,天寒,好生注意身體,要是你生病了,嫂嫂必定捶我。”
孫孟缇道:“叔父也要保重身體。”孫輔又帶着仆婦走了,侍女打開箱子一看,都是各色皮襖皮褂皮裙,彩繡輝煌,輕柔暖和。
成親那日,積雪融盡,天光放晴。孫孟缇惴惴不安地嫁入了曹家,就像一朵從南方飛來的花,點綴了孫曹如蛛絲般脆弱的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