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行就不行!”辛毗氣喘籲籲地揮着柳枝追打辛憲英,辛憲英一溜煙跑上樓,扶着欄杆,往下叫道:“為什麼不行?”
這樣的對話上午也曾發生在曹府。因事情緊急,曹丕上午請了假,與郭柔一起來見卞夫人,揮退衆人,呈上曹操書信。
卞夫人看罷,又見小夫妻跪在地上,心下便明白了,故作不知,問:“我替女王回了便是。你阿翁也真是的,怎麼這般不知禮?”
曹丕要說話,郭柔卻搶了先:“君姑,國家正用我之際,我想過去。”
卞夫人聽了,一拍桌案,眉頭蹙起,喝道:“這成何體統?不許去。”
曹丕聽了,勸道:“阿母,事關重大,阿翁寫信來,想來是無人可用……”
話還未說完,就被卞夫人打斷:“我說不行就不行,教外人知道了,咱們曹家還有什麼顔面?你們夫妻有什麼顔面?麗奴何以自存?”
郭柔道:“君姑息怒,容妾細禀。”
卞夫人擺手道:“你打消這個主意,我就息怒。你向來聰明,不用我多說什麼。”
曹丕幫腔道:“阿母,女王是為了這個家……”
卞夫人聽不得這話,道:“你閉嘴!她為這個家,誰為她?”
郭柔聽了,心中一動,如實道:“阿母為我好才勸我,我心裡如明鏡一般。
我幼年遭際坎坷,便暗暗發誓,有朝一日,蒼天不棄,願傾盡全力,幫助世間罹難之人。
如今,承子桓錯愛,蒙君姑愛憐,衣不盡的绫羅綢緞,食不完的玉粒金莼,然而始終不忘當年之誓。”
卞夫人聽了,忽然想起她年少困頓之時,也曾許下誓言,幻想以将來的福氣抵銷當時的苦楚,時移世易,早把這些忘了。
“麗奴和山君将如何?”卞夫人問。
郭柔頓了頓,道:“為着麗奴和山君,我更要去了。亂世之中,富貴無常,戰場之上,差之毫厘,謬以千裡。
昔袁氏四世三公,袁本初坐擁四州,袁公路僭越稱帝,他們的兒女子孫今何在?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袁公路身敗死,家眷沒于孫氏,女為孫權妾室;袁本初的妻妾軟禁于邺城,長子絕脈,剩餘二子竄逃。
想着,卞夫人歎息良久,對曹丕道:“你去吧,我與女王說話。”曹丕望向郭柔,見她點頭,又對卞夫人道:“阿母,說來說去,還是孩兒無能,勿要責怪女王。”
卞夫人催道:“快去!”曹丕隻得出了屋門,立在院中葡萄架下等待。
屋内隻有婆媳二人,卞夫人道:“我不是為你,是為麗奴山君。你通今博古,豈不聞曾參殺人的道理?
你在外,難免有流言蜚語中傷,子桓信了,你當如何?曹家的出婦不止一個。”
郭柔不料聽到卞夫人的肺腑之言,登時心中酸酸澀澀甜甜,不覺雙目泛紅,口裡道:“我信子桓。”
卞夫人嗤了一聲,道:“我都不敢信他。”郭柔聽了,忍不住笑出來。
卞夫人因在郭柔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兼她仁厚孝順,且念在麗奴山君的面子上,說出幾句心裡話:“你休要糊弄我,曹孟德手下猛将如雲,謀臣如雨,哪裡缺你這個小娘子?
你好生呆在府中,輔佐子桓,為麗奴山君添幾個弟弟,比什麼都強。”
這是卞夫人的成功之談,因着連生四子,母以子貴,從賤籍一躍成為司空夫人。即便曹孟德如何稱贊曹沖,卞夫人大體還穩得住。
子桓有同胞兄弟幫襯,武有子文,文有植兒。曹沖隻有兩個奶娃娃弟弟,不濟事。等他的奶娃娃弟弟長大了,麗奴也長大了,更不能和子桓相比了。
郭柔是知好歹的人,聽了婆婆這般為自己着想的話,心中感動,雙眼滾下淚珠兒,道:“自我入府,多蒙憐惜,今又以肺腑之言勸我,君姑大恩大義,沒齒難忘。
隻是我心……終不能改,若是不去,隻怕會抱憾終身,君姑就當我不識擡舉……”
卞夫人沉吟了半響,最後苦笑:“曹孟德與子桓都同意了,我安能攔你?女王,以後莫要後悔。”
郭柔磕了頭,道:“柔謝君姑教導。”
卞夫人歎息道:“去了早些回來。山君我養着,麗奴晚上和子桓一起睡。”
郭柔千恩萬謝:“阖家上下,若論誰會教養孩子,非君姑莫屬。麗奴山君交給君姑,沒有不妥。”
卞夫人叫起郭柔,叮囑了幾事,郭柔又向她要了王朝雲。卞夫人贊道:“這個人選得好,我與她說去。”
王朝雲是孟德的姬妾,聰明伶俐,來回傳話十分便宜。
孟德于女色上名聲十分不好,但他知道輕重,那甄家女兒美名遠播,但顧忌其袁紹之媳的身份,忍痛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