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質思緒飄飛:“出發後,我們行了三月,到了中樓鎮我突然收到家中傳來消息,消息說北地突遭水患,流民恐怕都會往南方奔逃,為了我的安全着想,還是立馬打道回府,下次再去。”
“我收到消息遲遲不肯做決定,硬生生在中樓鎮待了三日,後來我終于下定決心仍然決定趕赴漠北,我想就算找不到神泉,就算被流民所殺,就算一去不回,我也再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
“于是我們繼續往前,沿着路線前方就是娲前村,離漠北起碼還得再走一年,甚至更久,但是在到達娲前村之前,我們遇到了一群流寇。”
“這些流寇毫無章法,純粹就是想殺人越貨,很快就被侍衛們斬殺,可不知為何,我卻突然發起高燒來。”
“我燒了很久,但并未喪失理智,我隐約知道我到娲前村了,我耳邊一直能聽到兩道聲音在說話,它們的聲音細小而輕快,像蚊蟲在鳴叫,但聽在我耳裡卻如雷貫耳般清晰。”
“我聽到它們抱怨今日怎麼沒有太陽出來,聽到它們談論屋子外掉光樹葉的秃樹,聽到它們說今日的風把它們吹的有些遠了,差點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隐隐約約我睜開眼睛,能夠看到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動,我以為我在做夢。”
“後來我不再發燒,我睜開眼睛看見屋頂,看到我的侍女出現在我的視線裡。”孟昭質突然熱淚盈眶,一些粘液争先恐後的開始從她眼睛裡滲透出來。
“太久了,久到我無法适應我的眼睛,我還是會下意識的先伸出手,走路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感到膽怯,我還是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跌倒。”
“但還是不一樣了,我不再隻能依靠他人,我逐漸開始适應,開始享受我眼前的一切。”
“當我決定留在這裡,他們都在勸我,書信一封接着一封,我看着這裡的一切,我終于感覺我還活着,也許娲前村在其他人眼中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山村……”
“我知道,這不是神迹。”孟昭質擡手摸着自己的臉頰,一點粘稠的液體粘上她的指腹,她沒敢再繼續往上撫摸自己的眼睛。
“它們讓我重獲光明,我無比感激。”孟昭質喃喃:“謝郎君,若是再讓我選一回,我仍然會選擇前往漠北。”
“可若是治好這眼疾的下場是重新失明,我倒甯願我今日便死在這裡。”
“……原來你怕的是這個。”謝裴绶沒了笑意,隻垂眸說道:“要治好你,倒是不難,你也并不會因此失明。”
孟昭質壓抑不住:“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謝裴绶靜靜的看着他們,眼底沒有因為她此刻的激動而有分毫的波動,反倒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憐憫。
張村長也欣喜起來:“那謝郎君,我們應當如何做?”
謝裴绶眼神未變:“這妖精于人族并沒有多大害處,無需理會,之所以得眼疾,概因孟夫子你自己啊!”
孟昭質茫然發問:“還請謝郎君明示?”
“孟夫子得病以來是否日日心情焦躁?”
“……是。”
“孟夫子感覺視物不清晰之後,是否日夜難安,難以入眠?”
“是。”何止是難以入眠呢?因着以前盲過一次,眼睛出問題之後她每夜睡不着覺,隻唯恐今日睡下之後便再也見不到世間景色了……
“那孟夫子在眼睛出現痛感之後是否仍舊沒日沒夜的不肯合眼安睡呢?”
孟昭質沉默不語,随即忍不住道:“就算如此,這與我如今眼疾又有何關聯呢?”
“怎會沒有關聯?”謝裴绶唏噓:“你可還記得你眼中住着的兩隻小妖精?它們雖然對人體沒有傷害,但到底是妖精,身上是有妖氣的,它們既然寄生在你身上,你的眼睛自然而然也就不能算是凡物了,否則你又怎麼能重獲光明呢?”
孟昭質并不能理解,隻能虛心求教:“……還請謝郎君明言。”
“我猜想,一開始你眼睛接連幾日發癢,應隻是單純外物所緻,随着時間流逝自然而然便會好了。”謝裴绶輕敲桌面,一邊敲一邊思索着說:“可是你心中憂怖,這憂怖原本隻有一絲。”
“隻是你所憂怖的恰恰是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原本便沾了妖氣,這絲憂怖與妖氣一融合便反饋到你的□□上,使你眼睛久日不好。”
說道此處,謝裴绶感慨道:“如此循環下來,你日複一日,這便如跗骨之蛆難以擺脫了。”
孟昭質怔怔不言,良久才如遊魂一般念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看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謝裴绶說着便擡起手來搓出一團紫火苗:“你且忍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