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

宋昕坐在街角的公用電話亭裡，他撥通電話，那頭響了很久才接通。

“您好，是……關于宋恩的捐助熱線嗎？”

對方語氣急促：“是的，您是捐助者？對不起，方便等等嗎——護士！氧氣瓶快點！”

電話另一邊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機器的報警聲尖銳刺耳，有人似乎在搶救室門口大喊“醫生快來”。

宋昕整個人一僵，仿佛被人釘在原地。他張了張嘴，喉嚨發幹：“他……宋恩他怎麼樣？”

“情況不太好，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錢不夠……他剛剛進了搶救室……”

對方後面說了什麼，宋昕全部不記得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

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門“咔哒”一聲被推開，屋内暖黃色的燈光照亮宋昕微微發白的臉。他摘下口罩，眼下有一圈淡青，額前碎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

客廳裡，蔣陽坐在沙發上，身子一挺便起身。他穿着圍裙，手上還殘留着洗菜時的水迹，神情卻緊繃着。

“你去哪了？”他的聲音不重，但明顯壓着情緒，“昕昕，你是不是……去打工了？”

宋昕沒有回應，隻是低頭換鞋，然後走進廚房倒了杯水，仰頭一飲而盡。

蔣陽跟在他身後，眼神不安地盯着他背影：“你身體根本扛不住那些活……我說過，我能養你。”

宋昕轉身，視線落在餐桌上——兩個菜，一碗湯，還冒着熱氣。他舔了舔唇角，把水杯輕輕擱下：“先吃飯吧，我餓了。”

蔣陽猶豫片刻，終是沒再說話，回廚房盛了碗飯遞過去，聲音低下去幾分：“如果你真的需要錢，你可以跟我要。”

宋昕接過碗，咬下一口豆角，緩緩擡眼。

“我想買個東西。”他說。

“好啊。”蔣陽彎着眼角笑了笑，“想要什麼？”

“……五十萬。”

那笑容瞬間凝固在蔣陽的臉上。

他握着筷子的手輕輕一僵，垂在桌邊的指尖輕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許久，他才緩慢地搖了搖頭：“我現在……拿不出那麼多。”

宋昕“哦”了一聲，低下頭夾了口菜，像是剛剛不過随口一提。

兩人陷入一段短暫的沉默。

飯菜的香氣慢慢冷了，宋昕開口想緩和氣氛：“先吃飯吧。”

“我知道現在的生活配不上你。”蔣陽輕聲道，像是生怕吵醒什麼，“但我以後可以掙回來，真的。你别出去了，我可以……”

“我沒事，很小心，不會被認出來。”宋昕垂着眼睫，聲音淡淡的。

“不是認不認出來的問題。”蔣陽不自覺提高了一點音量，“我不想讓你受累。”

“我不覺得辛苦。”宋昕把最後一點米飯攪進湯裡，勺子在碗底輕輕敲着。

蔣陽繼續說：“明天我跑一單生意，成了能拿五千——”

“啪——”

瓷碗應聲而碎，湯汁濺到木地闆上。

宋昕站起身：“手滑。”

蔣陽下意識想上前，卻被宋昕輕輕擋開。他低頭，撿起幾塊碎瓷，手背在光下透着微紅。

“你坐下，我來。”蔣陽彎腰收拾，動作熟練得像是早已習慣。

宋昕沒動，站在原地，手指在桌邊一下一下扣着。那細微的節奏和廚房裡的聲響交織着，形成一種說不清的壓抑。

蔣陽把垃圾掃進簸箕，又去廚房洗了洗手，回來時看了宋昕一眼，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将飯碗重新擺好，又默默擦幹淨桌面。

兩人誰都沒有再提剛剛的事。

宋昕心裡有點說不出的滋味。

他習慣了籌碼式的關系，用金錢、身體或者情感來衡量和交換。

蔣陽這人……太幹淨了。幹淨得讓人不知所措。

他不圖色，不圖财，也不圖名。宋昕不知道他到底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

當晚，兩人照常在床上躺下。

宋昕側着身背對蔣陽，床墊微微下陷，能感覺到蔣陽躺上來的動靜。他沒動，也沒說話。

房間黑暗中有淡淡的洗發水香味，還有蔣陽身上那種陽光和皂液混合的氣息。宋昕呼吸輕淺，睫毛微微顫動，眼睛卻沒有閉上。

身後的男人好一會兒沒動，隻是靜靜地躺着。後來，傳來蔣陽低低的一聲：“昕昕……”

宋昕沒有應聲，連呼吸都穩了幾分，裝作睡着。

蔣陽沒再說話，隻是往他那邊靠了靠，伸手輕輕把被角拉好。

然後，宋昕感覺到，蔣陽的唇落在了他額頭上。

輕輕的，仿佛怕吵醒他的吻。

“晚安，昕昕。”

宋昕沒動，心卻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戳了一下。

很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