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天醒來,溫阮發現燒已經退了,手上隻剩下一個貼成十字形的布膠帶。她下床将窗簾拉開一點,光線一下子猛撲過來,刺得眼睛發疼。
身後似有響動。
靠牆側放的沙發上,方衍高大的身形擠在上面,翻個身都覺得艱難。他就在這睡了一晚上?
溫阮套了件毛衣,走到沙發面前蹲了下來。仔細瞧他的眉眼,和從前并無太大的差别。他睡着的時候面目柔和,眉目疏朗如清風霁月。
她隻是記不太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習慣用最刻薄的語言攻擊所有想和他親近的人。
溫阮現在依稀能想起來的,還是那次他在急診室前咆哮怒吼的樣子。她記得清清楚楚,就在那天,他失去了最愛他的人。
秦羽葬禮那天,方遠山沒有出席。方衍眼看着母親的骨灰被掩蓋埋葬,從頭到尾未發一語,面如死灰。那天的風吹猛烈狂傲,眼淚流下來很快被風幹。她就站在方衍的側邊,發現他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後來…他離家出走了無數次,被方遠山在網吧拽回來無數次,回來之後依舊是無止境的争吵怒罵。她每次回家幾乎都能聽見樓上摔門砸碗的聲音。
溫阮曾趴在樓梯牆角小心翼翼地聽過,方衍時常用輕飄飄的語調一語帶過,卻激怒得方遠山滿面漲紅。就好像越是親近的人越能一針見血地戳到對方的痛處。
有好幾次,因為他的口無遮攔差點被方遠山從陽台上扔下去,好在都被同一棟樓裡的鄰居阻攔了下來。溫阮躲在父親的背後看方衍,發現他嘴唇上鮮紅的牙齒印,脖頸間和手臂上是一條一條的紅痕。
溫阮一直都想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漸漸的他連她都開始疏遠。那時候她小,總以為過幾天他就會消氣,仍舊每天放學回家都纏着他。直到有一天,他親手将她送給他的搪瓷娃娃打破的時候,溫阮才恍然看清他。
然後,無盡的示好換來嘲諷、冷待、和斥責,最後連那種脆弱維持着的平衡關系也沒有了。
得知他考上了E大後,她曾重新燃起希冀。他履行了兩個人的約定,是不是就代表她可以再次向他走進?每思及此,他尖酸刁難的話就在心裡盤旋不肯離去,溫阮遲疑了。
她想,如果不是那天晚會碰到,她大概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和他說上一句話。
……
沙發上的人翻了個身,眉頭輕輕蹙起,手從肩上滑落,正好映入溫阮的視線裡。那手比她的似要大出一圈,掌心紋路很輕,指間細長,骨節突出。
她心頭一動,伸手敷了上去,有些微熱濕潤,摩擦時帶着顆粒感。
溫阮感覺外面的人聲漸漸多了起來,這樣的動作被人看見好像不太好,于是想抽回手,卻被一股力猛地攥緊。
“阿阮…别怕。”
溫阮見他眉頭緊皺,呢喃不斷,額間隐隐露出汗意。她伸手扯了張面巾紙,細細地從他額角貼過。
蹭過太陽穴的時候,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眼底的迷茫和掙紮頃刻褪去。溫阮收回手,也收起善意,“渴了吧,我給你倒杯水。”
卻被他一把拉了回來。
溫阮以為他又要說什麼,隻聽他淡淡說了聲,“不渴。”
她點頭失笑,“噢,那你放開我吧。”手還被他緊緊攥着,溫阮感覺都快被攥出紅印來了。
方衍不答也不放,反問她:“頭還疼嗎?”
溫阮,“好多了。”
“準備出院了?”
“嗯。”
“早飯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