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靈》殘卷有記：“四境者，承天命，脫六合，亡即散。故以身修幻術，危時幻術自發，護己無恙。”

簡單來說就是天命之人從上任那一刻開始就跳出了六合生死，如果遇到什麼意外情況死了，魂魄将直接散于天地間，沒有再重新輪回來過的機會。

為了保護這一次性的靈魂，境主們自己給自己上了個險——他們将身體的一部分煉化為發動幻術的引子，在遇到危險來不及反應時，體内的幻術引子便會自行發動，替境主擋下一輪緻命攻擊的同時将境主拉入當下心中所想最美好之事構成的幻境，使其與現實的危險暫時隔絕開。

這種被動開啟的幻境細節上往往破綻百出，很容易看穿，境主本人就可以通過看破幻境但幻境未散的間隙蓄力反擊，在現實中化險為夷。

拂青煉化的幻術引子是左眼，幻術發動時，他的左眼會變成金色。且因眼為窗辨萬物的特性，由拂青左眼發動的幻術不僅能在危險時保他一命，更能保證他本人不會在幻境中沉淪迷失自我。

然而眼下拂青還未開口戳破真假，幻境仍在繼續運行。

謝望峥笑着接話：“結婚可是人生大事，怎麼能糊弄呢？你再仔細看看戒指，哪裡不滿意我再讓他們改。我知道，你見過的好東西很多，這個在你眼裡也許就是塊普通石頭，但我想努力把這塊普通石頭弄得好看一點，合你心意一點，在這上面也給你一個你所追求的特殊感覺。”

“……不用了。”拂青淡淡道，“再特殊的感覺又有什麼用？反正最後也是要扔的。”

幻境發展與拂青的記憶出現偏差，“謝望峥”的表情頓時變得空白。

“反正也是留不住的。”拂青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左眼的金色已經褪去，“反正……都是假的。”

……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

周圍的春色紛紛化作柳絮紛飛而散，幻境崩塌，走廊重歸黑暗。

拂青于黑暗中擡手，一團電光自掌心湧現，滋滋作響的電流順着五指有規律流動，逐漸勾勒成一柄弓的形狀。拂青拉動弓弦，對準了不遠處若隐若現的血光。

“雖然這樣不太合規矩，不過我向來很樂意滿足别人這種找死的願望。走好，不送。”

言罷，利箭拖着刺眼的電光離弦，一陣尖銳的慘叫聲後，走廊電燈重新亮起，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但在慘叫聲停了幾秒後，又一個帶着怒火的咆哮聲在他耳邊炸開——“你為什麼還沒死透！”

拂青頓時倍感疑惑，難道除了謝望峥，還有人想讓他死不成？

不等他再往下細想，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身後響起：“拂青。”

拂青内心“咯噔”一下，下意識拉弓轉身，箭尖直抵謝望峥的頸部要害。

“拂青？”謝望峥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箭矢，“你……怎麼了？”

拂青瞥了眼謝望峥頭上的紅腫，确定他是真的後才放下弓箭，轉身道：“沒什麼。你怎麼出來了？”

“剛才我似有一瞬間恍惚，是你開幻境了對吧？出什麼事了？”

“沒事，跟你沒關系。”拂青湊近謝望峥幾分說，“你是病人，病人就要乖乖回病床上躺着，插上氧氣管老實昏迷着懂嗎？乖，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謝望峥立即偏過頭，在拂青發動幻術前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轉而把人抵在牆上，微怒道：“又想對我用幻術？”

拂青不理他，隻奮力掙紮，但雙手被舉過頭頂緊貼牆的姿勢讓他根本沒法發力掙脫謝望峥的鉗制，幾輪掙紮下來反而被對方壓得更緊了。

即便被捂着眼睛，拂青也能感覺到謝望峥離他越來越近，幾乎都要貼到他身上了。

“你到底想怎樣！”拂青忍無可忍，“我再說一遍，你父親被我殺的時候已經不是你父親了，我殺的是奪舍他肉身的兇手！爹待我不薄，我沒有理由害他！”

“嗯，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不願意放過我！”

“你是我的妻，我們是堂堂正正的夫妻，我哪有放手的道理？”謝望峥低頭在拂青額間輕吻了一下，語氣突然變得溫柔，溫柔得讓人忍不住背後發涼，“曾經你說想和我一直在一起，讓我與你結下生死契，現在你卻要毀約，還要跟我離婚，對我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太過分了。”

“……”拂青萬萬沒想到謝望峥居然有臉說這種話，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怼回去。

片刻後，拂青長長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望峥啊，看來我有必要跟你翻下舊賬了。

“五年前臘月末，海境開境，為世間修煉靈能者提供幻境試煉以此提升實力。我作為試煉考官鎮守海境深處維持幻境運轉，你卻利用我給你的特權，帶完全不修靈能的普通人進海境鬧事，強行中斷了幻境試煉導緻靈能失衡，整個海境險些因此覆滅。

“我剝去一半靈能魂魄勉強穩住海境後就出來見你，你卻當衆摘下我手上的戒指丢入海中，又用我送你的定情信物貫穿了我的心髒。綜上所述，是你先斷了我們之間的夫妻關系，是你先負了我的真心。”

一番話下來，謝望峥沒了聲。

拂青看不見他此刻的眼神，但能感受到他的手在不斷加力，以為還他不服氣，便繼續道：“我曾告訴過你我以身修幻術，但那不是單純的為了方便。在遇到危險時，身體的本能反應往往比大腦要快，由身體直發幻術在關鍵時刻能保命。剛才的幻境就是如此。”

謝望峥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别說了……”

拂青置若罔聞：“五年前你帶來的每個人對我都有敵意，可即便如此，面對當時武器都握到手裡的你，我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

“不…别說了……”

“你說我對你過分，可是謝望峥，曾經連我的保命本能都在愛着你信任你，所以究竟是誰……”

“别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