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真将籃底最後幾片花瓣抖落,又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瓷瓶,拔開塞子,往水中滴入幾滴晶瑩液體。
馥郁的花香頓時在室内彌漫開來,葉勝更加奇怪:“你幹什麼?”
“你剛從亂葬崗回來,該好好洗洗,洗盡身上濁氣。”
“哦!你說得對!”葉勝點頭,掬起一捧花瓣水淋在肩上。
慕容真問道:“你找到那顆珠子了嗎?”
“沒有。”葉勝撚起一片貼在玉佩上的綠色花瓣,皺眉道,“那裡隻有一堆碎掉的白骨和被毀掉的墓碑,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慕容真沉吟:“師父的情報從不出錯……”
“不過我發現了打鬥痕迹,還有不少馬蹄印。一定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馬蹄印?會不會是……”
兩人不約而同想起空明山頂那陣馬嘶聲。
“哼!”葉勝猛地從浴桶中站起,晶瑩的水珠順着肌膚滾落,周身還沾着五彩花瓣,慕容真抛給他一塊布巾。
穿戴整齊後,葉勝大步走向窗前,一把推開雕花木窗。夜風裹挾着寒意撲面而來,他迎風而立,用那塊布巾繼續揉搓着自己濕漉漉的長發。
慕容真走到他身側,發絲在風中輕輕飄舞。他忽然語氣鄭重地開口:“你平時……會用禦風術給自己吹頭發嗎?”
葉勝手上動作不停,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會嗎?”
“咳,不會……”慕容真移開視線,望向窗外。月色籠罩下的長街空蕩冷清,幾片落葉随風飛舞,在空中旋轉幾圈,悠悠飄落。
一道聲音傳入二人耳中:“那顆珠子的下落我去替你打探,先在客棧好生休息。”
葉勝擦頭發的動作微微一頓,随即更加用力地揉搓起來,悶聲應道:“知道了。”
“大少爺,别生氣了,來,這個給你。”慕容真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小酒壇,“師父給的,還有桂花糕他也一并買來了。”
葉勝的臉色稍霁,湊近酒壇嗅了嗅,熟悉的香甜氣息撲面而來,正是他最愛的蜂蜜酒。
他接過酒壇仰頭灌下一口,又朝慕容真晃了晃:“來一口?”
慕容真皺眉擺手搖頭,婉拒:“免了,這種帶點酒味的甜水隻有你愛喝。”
“哼,不識好歹。”葉勝冷哼一聲,又捧着小酒壇喝下一大口。
慕容真将一小包糕點拆開放在桌上,轉身朝門外走去,語氣淡淡:“少主早些休息。我這不識好歹的家夥就先告退了。”
葉勝叫住他:“等等,我給你帶了禮物。”
慕容真腳步一頓:“什麼?”
“手伸出來。”
慕容真狐疑地伸出手,葉勝從懷裡摸出一個錦囊,解開細繩,在他掌心上方輕輕一倒,一團藍盈盈的東西滑了出來。
慕容真皺眉,将那團幽冷的東西舉到眼前打量:“這什麼東西?摸起來冷冰冰的……”
“鬼火,我從……”
“啊啊啊啊啊!!”
“……亂葬崗帶回來的。”
慕容真臉色驟變,猛地将那團鬼火砸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誰告訴你這東西能當禮物的?!”
“啊!我的小真十六号!”葉勝滿臉心疼,從地上捧起藍火,不滿地喊道,“你幹嘛踩它!”
鬼火在他掌心顫了顫,像動物抖毛一樣跳起來,飄到葉勝肩頭,火焰中浮現兩塊白斑,對着慕容真閃了閃,仿佛一雙打量他的眼睛。
慕容真滿臉嫌棄,甩了甩手,咬牙切齒道:“小時候給你養的那群蜜蜂蝴蝶用我的名字取名就算了,你要再敢對着這不吉利的東西叫我的名字,我就去抓一百隻蝸牛放你床上!”
說完,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去。
葉勝歎了口氣,輕輕撫摸着那團鬼火:“真是個不識好歹的家夥,委屈你了,小真十六号。”
他在桌旁坐下,拈起一塊桂花糕,那團鬼火在桌上歡快地蹦跳着,火焰中浮現的兩點白斑看了看葉勝,又盯着糕點閃了幾下。
“嗯?你也想吃?”葉勝将桂花糕遞過去。
鬼火眼睛閃了閃,火焰突然拉長變形,張開一張誇張的大嘴,一口吞下了整塊糕點。小真十六号搖搖晃晃,仿佛在咀嚼一般,火焰顔色不斷變幻,吃完後又張大嘴巴等着投喂。
葉勝接連喂了五六塊,它才心滿意足地閉上嘴,拖着膨脹了好幾倍的身體,艱難地擠回了小錦囊裡。
葉勝捏了捏鼓囊囊的錦囊,收進懷裡,取出貼身佩戴的玉佩輕輕摩挲。
他閉上雙眼,白日裡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回:空明山上形态各異的屍體、陸希夷那個草包、煩人的司空愉、詭異的長發木偶、浴火的赤鳥、陸希夷那個嚣張的草包、死在師父手裡的……朋友們。
他臉上浮現出哀傷的神色,輕歎一口氣,繼續回想之後的事情:師父的訓斥、親手埋葬的同伴、陸希夷那些讨厭的手下、陸希夷那個死了的草包、突然出現的鬼修、還有他生平第一次的失手……
葉勝猛地睜開眼,雙手用力攥緊,指甲嵌進了掌心的肉裡。
他胸膛劇烈起伏着,良久才松開拳頭,盯着掌心的玉佩低聲呢喃:“下次再遇到,我絕不會放過你……”
左側的牆壁傳來三聲輕響,慕容真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又怎麼了?]
葉勝收起玉佩,牆壁又傳來幾下敲擊:[早點休息,我睡了。]
他起身走到牆邊回應了兩下:[知道了,馬上睡。]
回到床邊,葉勝抓起半幹的頭發猶豫片刻,掌心凝聚起一小團旋風。就在風團即将觸到發絲時,他揉了揉腦袋:“我這是在幹什麼……”拿過一旁的布巾,胡亂在頭上搓了幾下,躺倒在床上。
多日未眠的疲憊加上熱水的舒緩讓他很快昏昏欲睡,就在即将入夢之際,門外響起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最終停在了他房門前。
一個佝偻的身影映在門紙上,“叩叩”兩聲響起,堂倌的聲音傳來:“客官,您要的酒和小菜。”
葉勝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閉着眼睛道:“送錯了。”
堂倌連連道歉,左手邊房間的門打開,一個渾身裹在黑袍裡的男人走了出來,從他手中接過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