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過去，顧不上身體還未完全消散的酸軟感，在嘎吱作響的舊木長凳上挨着那孩子坐下，動作帶着顯而易見的親近。他側過身，仔細打量着蓮，聲音裡滿是關切：“你……你之前去哪了啊？我醒來沒看到你，找了好幾圈。”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裡的人走得快，我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我還以為……以為你偷偷跑掉了，或者遇到什麼危險了。”

蓮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拿起桌上那個看起來相當笨重、表面有些磨損的陶土水壺，傾斜着壺口，要往敖烈面前那個空着的、邊緣有些磕碰的粗陶碗裡倒水。

水流帶着微弱的嘩嘩聲注入碗中。敖烈見狀，連忙伸手過去，掌心覆上蓮抓着壺柄的小手，阻止了他的動作，語氣溫和：“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就好。”

他的手指感受到水壺粗糙微涼的質感，還有那孩子小手裡傳來的、與其身形不太相符的穩定力道。

他小心地接過水壺，給自己倒了小半碗水，然後将沉重的水壺放回桌上。

他端起碗，湊到唇邊喝了一小口。溫吞的、帶着明顯鹹味的涼水滑過喉嚨，滋味算不上好，卻也稍稍緩解了口中的幹渴。

他放下碗，目光再次落回身邊的小孩身上，仔細地看着他。

蓮的身量确實很小，穿着一件明顯不太合身的、有點破舊的鬥篷，鬥篷的下擺幾乎要拖到地上。

敖烈看着那過長的衣擺，又看了看蓮專注啃餅的小臉，忍不住微微蹙眉，帶着幾分真切的擔憂和幾分好奇，輕聲問道：“你穿這麼長的鬥篷，走路的時候……不會踩到自己的衣角嗎？”

敖烈心裡嘀咕，營地裡鬥篷可是稀罕物，通常是獎勵給有貢獻的人的，這孩子小小的，難道立了什麼功勞？

就不怕被人搶走嗎？

他看着蓮埋頭苦吃的樣子，視線落到對方沾着餅屑的下巴上，不由失笑。他身體微微前傾，伸出食指，動作輕柔地揩過蓮嘴角邊的碎屑：“小家夥，你看你，都吃到臉上了。”

蓮的咀嚼頓了頓，擡起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靜地看了敖烈，然後低下頭，默默地将自己碗裡已經敲碎的餅塊，連同粗陶碗一起，推到了敖烈面前。

“啊……”敖烈看着推到面前的碗，有些意外，随即反應過來：“這是……給我的嗎？謝謝你，蓮。”

看着碗裡細碎的、明顯更容易入口的餅塊，敖烈心裡湧上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覺。

他擡手，有些無奈地敲了敲自己的額角，自己一個大人，居然還要個孩子費心幫自己處理食物，敖烈啊敖烈，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碎餅聞起來依然帶着那股幹硬的氣息，但至少不用擔心把牙硌掉。

“烈烈。”

一個軟糯又帶着獨特清脆感的童聲在耳邊響起。

敖烈動作一滞，擡眼望去，正對上蓮看過來的眼神。那孩子伸出小小的手，輕輕拍了拍敖烈的頭頂，語氣平淡地催促：“快點吃完。”

這個稱呼……這個帶着安撫意味的動作……還有這股從蓮身上散發出來的，若有若無、卻熟悉到讓他心頭發顫的淡香……

敖烈拿着餅塊的手停在半空，他凝視着蓮，眉頭慢慢蹙起，帶着濃濃的疑惑，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蓮，我之前就一直想問……你身上的氣味，為什麼……為什麼和哪吒那麼相似？”

蓮黑亮的眼睛裡，清晰地映出了敖烈困惑又帶着探究的臉，那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閃動了一下。

敖烈覺得心髒跳得有些快，他控制不住地朝蓮湊近了一些，鼻尖幾乎要碰到對方柔軟的額發，水藍色的眼瞳緊緊鎖住蓮的眼睛，試圖從那片平靜無波裡找出答案，他屏住呼吸，聲音幹澀地猜測：“你……你該不會是哪吒……”

蓮也微微向他傾過身，小小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那雙眼睛亮得驚人，似乎在期待着什麼。他微微揚起下巴，幾乎是迎向了敖烈的靠近。

“……你該不會是哪吒……”敖烈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臉，腦中靈光一閃，終于得出了一個合理的結論，語氣帶着恍然和難以置信：“……在外面偷偷跟别人生的小孩吧？”

蓮面無表情地跳下凳子，徑直朝廚房外走去。

“哎，等等！”敖烈嘴裡還塞着半塊餅，囫囵咽下，又急急灌了一大口鹹水，差點嗆到，連忙起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