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接收到蓮那控訴的目光,努力忍住笑意,回了個全然無辜且愛莫能助的眼神,随即清了清嗓子,闆起臉孔,對着敖烈揮揮手,下了逐客令:“好了好了,你們倆這‘育兒’官司到外面解決去。我這裡是病房,隻收治病人,可不傳授怎麼帶孩子。”
敖烈抱着蓮,被白澤連人帶“包裹”地推出了病房門。門在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白澤忍着笑的目光。
敖烈無奈地低頭,看了看懷裡還繃着小臉、明顯餘怒未消的小家夥,把他穩穩放在地上。
不遠處,幾個差不多高矮的小蘿蔔頭正在草地上互相追逐打鬧,嘻嘻哈哈的笑聲傳過來。
敖烈擡手揉了揉剛才被揪得發麻的頭皮,下巴朝着那群孩子的方向點了點,嘴角勾起,帶着點安撫和揶揄的笑意:“好了,别氣了。看,那邊多熱鬧,你不去找他們玩會兒?”
蓮站直身體,仔細地拍了拍鬥篷下擺沾上的灰,然後才擡起頭。
他冷着一張小臉,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敖烈,吐字清晰,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再說一次,不要把我當小孩。”
“可你……”敖烈下意識地彎腰,伸出寬大的手掌在蓮的頭頂上方比劃了一下,然後又往下挪了挪,停在自己大腿的高度:“明明就隻有這麼高點兒啊。”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那雙黑亮的眼睛裡像是猝不及防地刮起了寒風,凍得敖烈後面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讪讪地收回手,幹笑了兩聲,目光下意識地移開,随意一掃,卻猛地定格在不遠處的屋檐上。
敖烈驚訝地睜圓了眼睛:“咦?那不是哪吒的紅绫嗎?”
隻見那條如火焰般赤紅的绫緞,正孤零零地搭在高高的屋檐翹角上,被風吹得輕輕飄蕩。
“混天绫?”敖烈又确認了一遍,扭回頭,看向身邊的小不點:“它怎麼自己跑到那上面去了?”
蓮雙手抱在胸前,偏過頭,也看向屋檐的方向,語氣平淡得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實:“它自己上去的。”
“自己上去的?”敖烈抓了抓自己的銀發,滿臉困惑:“那……它怎麼不下來?”
蓮收回目光,轉頭對上敖烈探究的視線,小臉上依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一本正經地回答:“它覺得上面待着好玩。”
敖烈:“……”
蓮那張臉寫滿了“就是這樣,信不信由你”的冷淡小臉。
哪吒不在的日子,敖烈的心裡像是空了一塊。
白澤的診室雖然忙碌,卻少了那個alpha理所當然的存在感,連空氣都似乎安靜得過分。
敖烈卷起袖子,正在幫白澤整理藥材櫃,聽見腳步聲,一回頭,便看到蓮抱着一摞比他還高的幹淨繃帶走了進來,小小的身子被遮了大半。
“蓮,放下,那個重,我來拿。”敖烈連忙放下手裡的藥草包,快步走過去想接手。
蓮卻側身避開了他伸來的手,徑直走到旁邊的桌子前,踮起腳尖,穩穩地将那摞繃帶放在了桌面上,整個過程不見絲毫吃力。
他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了敖烈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你太小看我了”。
敖烈一時語塞,隻得讪讪地笑了笑。接下來的時間,類似的情景不斷上演。
幫病人翻身時,敖烈剛想說“蓮你站遠點,别被撞到”,就發現蓮已經默不作聲地用小小的手掌撐住了病人需要支撐的關節,力道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給金屬器械消毒時,敖烈拿着鑷子還有些手忙腳亂,蓮卻已經将需要消毒的器具分門别類擺放整齊,拿起浸泡在消毒液裡的手術剪,用紗布擦拭的動作熟練得不像個孩子。
敖烈看着他那雙纖細卻異常穩定的手,心裡又是驚訝又是疼惜。這孩子實在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人心疼。
他越發不敢讓蓮做重活,自己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氣,把所有累活都包攬下來,隻讓蓮做些遞遞東西、擦擦桌子的輕省活計。
可蓮似乎并不領情,總能在敖烈最需要搭把手的時候,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旁邊,用他自己的方式提供最有效的幫助。
忙碌了一天,敖烈累得腰酸背痛。晚上回到臨時分配給他的住處,他疲憊地倒在床上,臉頰蹭過枕頭,鼻尖忽然捕捉到幾分若有若無的、熟悉的清冽氣息,像是雪後松林的味道,那是屬于哪吒的信息素殘留。雖然很淡,卻足以讓敖烈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瞬間松弛下來。
他忍不住把臉埋進枕頭裡,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這樣就能離那個人更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