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袁尚逃去幽州,留守青州的袁譚遣使前來,言辭……頗為倨傲。”
嘶啞的聲音劃破了中軍大帳内那令人窒息的沉悶。
帳篷頂端用某種巨獸肋骨撐起的結構下,鐵鏽、汗臭與劣質燃料混合的怪味愈發濃重。
這是廢土行軍途中甩不掉的标記,此刻聞着,更添了幾分壓抑。
地面上,冀州之戰殘留的沙土尚未清掃幹淨,踩上去沙沙作響。
那名風塵仆仆的斥候單膝跪在冰冷的金屬地闆上,繼續道:
“他說,他願意歸降,但條件是保留他青州之地,以及麾下所有兵馬,隻聽調遣,不受改編。”
斥候雙手呈上一卷用粗糙的、不知名變異獸皮硝制成的書信。
獸皮邊緣未處理幹淨的暗紅色血漬,散發着若有若無的腥氣。
“豈有此理!”
一個滿臉虬髯,腰間别着兩把鏽迹斑斑短斧的壯漢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身旁的武器架子都在晃蕩。
“袁譚那黃口小兒,莫不是腦子被變異沙蟲啃傻了?”
另一個身形精悍,臉上帶着一道猙獰舊疤的将領冷哼一聲:“我看他是活膩歪了,敢跟主公這般說話!”
曹操接過那卷散發着異味的獸皮書信,看都未看,手腕一抖,便猛地将其擲于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噗”響。
“豎子狂妄至極!死到臨頭,竟還敢與我談條件!”
他手掌重重按在腰間佩戴的、由一根巨大變異猛獸獠牙打磨而成的刀柄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來人!将那不識好歹的使者拖出去,斬了!以儆效尤!末将遵命!”
夏侯惇那标志性的大嗓門響起,蒲扇般的大手一揮,便要上前領命。
“主公息怒!”
一直沉默的荀殊連忙出列,他那張總是帶着幾分憂思的臉龐此刻更顯凝重。
“袁譚雖兵力不足為懼,然其困獸猶鬥。若此刻将他逼反,不僅徒增我軍将士傷亡,青州之地亦将再遭兵禍,百姓何辜?”
帳内其餘謀士将領亦紛紛開口。
一個尖嘴猴腮,眼神滴溜亂轉的文士撚着稀疏的胡須:
“主公,依我看,不如先假意應允,穩住袁譚。待我軍休整完畢,再一舉拿下青州,豈不省力?”
“放屁!”先前那虬髯壯漢瞪眼道,“對付這等反複小人,就該直接碾過去!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莽夫之見!”尖嘴文士不甘示弱,“兵者,詭道也,能屈能伸方為上策!”
一時間,帳内嗡嗡作響,争執不下。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在這劍拔弩張、人人面紅耳赤的氛圍之中,角落裡的林風卻對此全然不覺。
他實在是太困了。連日來的“運籌帷幄”與擔驚受怕,早已耗盡了他那點可憐的精力。
此刻,他斜倚着一根支撐帳篷的、不知是何種巨獸腿骨打磨而成的柱子,腦袋一點一點,嘴角還挂着可疑的晶瑩液體,已然神遊太虛。
夢裡,他正坐在一張鋪着雪白餐布的長桌前,桌上擺滿了各種在廢土想都不敢想的美食。
滋滋冒油的烤全羊。
堆積如山的香酥雞腿。
還有一盆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海鮮大雜燴……
他正要伸手去抓那隻最大的雞腿,耳邊卻傳來一陣陣煩人的嗡鳴。
帳内衆人激烈的争論聲,在他耳中自動過濾,化作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音。
“咳!”夏侯惇清了清嗓子。
他那洪亮的嗓門此刻卻刻意壓低了幾分,但依舊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主公,諸位,你們看林軍師!”
衆人聞言,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角落。
隻見林風睡得正香,甚至還砸吧砸吧嘴,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呓語:“唔……雞腿……我的……”
夏侯惇一臉敬佩地說道:“林軍師如此鎮定自若,呼吸平穩,定是覺得此事易如反掌!我等在此争論不休,皆是小道爾,不足挂齒!”
曹操深邃的視線也轉向林風,見他睡得人事不省,非但沒有動怒,反而陷入了沉思。
“軍師如此困倦疲憊,莫非是連日為我軍操勞,殚精竭慮,已然為這青州袁譚之事,想出了萬全之策,隻是不屑與我等多言?”
他頓了頓,看着林風那張在睡夢中顯得異常無害的臉,話鋒陡然一轉:
“他這般模樣,倒像是在暗示我等,對付袁譚這等首鼠兩端、不識擡舉之輩,根本無需多費唇舌!”
“當以雷霆萬鈞之手段,讓他徹底‘長眠’于青州,再也無力興風作浪!”
此言一出,帳内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為之一滞。
一直眯着眼,慢悠悠地搖着他那柄畫着殘破山河圖的破羽扇的賈诩,此刻羽扇微微一頓,不緊不慢地補充道:
“主公所言極是。袁譚此人,反複無常,其心難測,今日降,明日便可能反。”
“軍師此番閉目養神之态,正是‘閉目塞聽,懶得理會’其狂悖之言的深意啊。”
賈诩那雙仿佛永遠掙不開的眼睛,此刻卻閃爍着精光。
他看了一眼林風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繼續道:
“軍師呼吸均勻,氣息沉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實則是在告誡我等,袁譚之流,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跳梁小醜而已。”
“根本不值得我等為之費心周旋。我等在此争論不休,反倒是落了下乘,白白浪費了軍師的寶貴休憩時光。”
他語氣一轉,帶着幾分“恍然大悟”:
“當揮雄師勁旅,以摧枯拉朽之勢,一鼓作氣,将其速滅,方能一勞永逸,以絕後患。這才是軍師‘無為而治’,實則‘大有作為’的至高境界啊!”
“不錯!”荀殊也撫掌贊同。
他那張總是緊鎖的眉頭此刻也舒展開來,指着林風因困倦而微微歪向一旁的腦袋,仿佛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
“文和兄所言甚是!軍師此舉,看似不理俗務,實則大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