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院的人沒那麼快能趕過來，這元寶山莊又沒有冷庫，屍體再放就要腐壞了。這不過一時權宜，您就幫幫我們吧。”方多病懇切地求道。

可薛慕華終歸是堂堂神醫，雖然解剖是必修課，但讓他去當時下被認為是下九流的仵作則又是另一回事，于是依然面帶難色不肯松口。莫辛見狀，上前溫言相勸：“師傅，我雖不懂刑名探案，但也聽過‘獄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如今死者蒙冤，生者不甯，猶如有病而不能治。醫者仁心仁術，想必您是不忍心袖手的。”

她的話音剛落，一直不曾說話的李蓮花接着開口了：“薛神醫，咱們這群人裡，醫術最高，醫德最信得過者非尊駕莫屬。”

“而且在下猜，尊駕在密室之中時，就已經看出什麼來了，對嗎？”

這話一出，叫在場人等都一驚，薛慕華心中更是愕然，隻得承認：“沒錯，隻是未經定驗，不可信口。”

“我想薛神醫心中也有疑惑，何不亦為自己解惑？”

薛慕華盯着他好一會，最後閉眼長歎，再無推脫：“進去吧。”

這柴房臨時改成的停屍間本是由監察司重兵把守的，可宗政明珠急于全莊搜索泊藍人頭的下落，又抓到了疑似兇嫌的芷榆，人被陸陸續續地抽調走，隻剩下個把家丁松松散散地看着。一把蒙汗藥撒過去，他們輕松地進入了嬰兒般的睡眠。

房間内。莫辛看風，方多病掌燈，李蓮花協助，薛慕華親自操刀，四人分工明确，很快将金、董二人的屍首從内到外檢驗了一遍。

“果然如我所料，此前的推論有問題。”薛慕華除下面巾和手套，對其餘衆人說道。

“什麼問題？難道他們不是死于第三人之手？”方多病問道。

“是否有第三個人尚不可得出結論，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的死因并非如表面所見是被掐死或撞破頭部而死，而是中了炭氣之毒，窒息而亡。”

“你們看，金滿堂雖頸上有掐痕，但頸骨、舌骨等處沒有骨折，面部未呈現紫绀，這說明他雖然被扼過脖頸，但并不緻死。而董羚也是同理，他确實中毒了，後腦的傷口也看着吓人，但那是皮肉之傷，顱骨内沒有并出現淤血腫脹等症狀。”

“那為何是炭氣？”莫辛不解。

“難道，是因為顔色？”李蓮花再看了看兩具屍體，問道。

“不錯。”薛慕華贊賞道，“這二人的口唇、指甲以及一些較薄的皮膚處，均呈現出了櫻桃紅色，就連出現的屍斑也是桃紅色的。還有，屍體放置了一天一夜，剖屍時心血居然還有流動性，顔色也非紫紅色而是鮮紅色。這些特征，與我從前見過幾個冬日取暖時不慎吸入過量炭氣而死的案例完全一緻。”薛慕華搬動着兩名死者的頭部和背部，迎着燭光向衆人展示。

“在密室時我就覺得奇怪，枯舌蘭之毒雖然能使人四肢酸軟，神思迷糊，但董羚武功高強，不至于被劃破了點皮就完全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原來是炭氣的緣故。”莫辛這時恍然大悟。

“沒錯。被扼死不同于外傷緻死，瀕死之際是沒有力氣進行反擊的，金滿堂又何能做到拼死射出毒箭呢？除非他在射箭時尚未受害。這就是我當時覺得死因有疑的原因。”薛慕華解釋道。

李蓮花高度凝練地進行總結：“結合他們兩人屍首的最終位置，我認為情況應該這樣的：董、金二人在密室内争鬥，金滿堂為自保射傷董羚，而董羚掐住金滿堂，卻因中毒而未能完全扼死金滿堂，隻是将他掐暈過去。然後董羚為了尋找鑰匙在密室内到處翻找，還脫下了金滿堂的馬靴，但可惜一無所獲。這時，密室内不知為何出現了大量炭氣，兩人因此窒息而死，期間董羚還在失去意識倒下之時将後腦磕破。”

得出了初步結論，衆人都覺振奮。薛慕華提醒道：“我隻說我自己驗到的，至于推論是否成立，你們還得自己找證據。”

“說起證據，我這有一撮香灰，不知薛神醫您是否認得這是什麼香。”李蓮花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包遞給薛慕華。

薛慕華接過一聞，眉頭緊皺：“這不是南胤的無心槐嘛！此物屬于麻藥一類，我曾根據古籍所著複原過，其鎮痛麻醉效果遠超麻沸散、天仙子等物數倍，但稍有不慎就會使人成瘾緻幻、神志受損，遠不如後者安全可靠。不管你們從何處得來的此香，可千萬不要亂用。”

李蓮花聞言沉思一會，然後露出笑容：“我明白了，多謝。”又轉過頭對莫辛道，“莫姑娘今夜也辛苦了。”

“喂，我難道不辛苦嗎！舉一晚上的燈，我手都酸了。”方多病不滿地對李蓮花抱怨道。

“好好好，方大少爺最辛苦最賣力了。那大少爺，能不能再辛苦你一小下，咱們今晚還得夜探密室。”李蓮花哄小孩的功力見長。

“恐怕今晚你們哪裡也不用去了！”

柴房的門被一把推開，宗政明珠那陰恻恻的臉出現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