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春譽滿天下,作為同行,關河夢是絕不可能沒聽過的。因此這自然是一個毫不客氣的逐客令。
隻是這話音剛落,一個活潑的人影便從清俊男子身後蹦了出來,使略顯生硬的見面場景瞬間破了功。
“咦,這不是莫辛姐姐!你怎麼來這了?”年輕俊俏的姑娘笑靥如花,比暗夜中的燈光還要亮眼。
草廬的主人顯然不是什麼好客之人,隻因蘇小慵在,莫辛這才避免了在這山林荒野虛等的命運。可放人進來歸放人進來,當莫辛正式提出自己想要讨教乳燕神針的請求時,不管蘇小慵在一旁如何講理賣乖撒野,關河夢都不再松口:
“莫姑娘,你相救我義妹,關某感念,自有報答。可乳燕神針是我家族秘技,萬沒有外傳的道理。”
“趁着天色不算晚,便請下山吧。。”
“兄長——”
“我意已決。再多言,你也給我下山去。”
寥寥數語,卻如一大桶冰水兜頭向莫辛淋去,直把她心急火燎的内心澆成死灰。她看着對方輕描淡寫後的背影,從數天前起,不,甚至在更久遠之前就被強壓着的悲傷哀苦,終于在此刻無可抑制。
“噗!”心緒和内息相互牽引翻湧不息,最終化作一口噴出的心頭血。
“莫姐姐!”蘇小慵驚駭,趕緊上前扶住倒下的莫辛,“這,這——兄長!”
關河夢也是震動不已,他顧不上保持自己剛才的冷淡,快步走到莫辛跟前,一把撈起她的腕:“真氣沸騰,内力紊亂。她這是急火攻心,亂了經脈了。”他正想再探查深一些,忽然手臂被一隻纖瘦的手緊緊地抓住了。
莫辛嘴裡湧着鮮血,滿眼含淚:“關俠醫,小女,小女之所求,人命關天,萬望,萬望您再考慮考慮吧!”
說完,她從蘇小慵懷裡掙紮出來,勉強下拜。
蘇小慵是個極善良的姑娘,看着莫辛的樣子十分不忍,急得對關河夢厲聲發火:“莫姐姐如此哀求,兄長連緣由都不聽便要将人漏夜轟走。俠者急公好義,醫者仁懷濟世,你實在枉稱一聲‘俠醫’!”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關河夢無法,隻能讓蘇小慵先把人扶到屋内躺好,施針用藥,小心照料。
好在莫辛到底修為深厚,而且這一口血也算洩了她壓抑多時的情緒,因此一番治療之後,總算氣平息穩,無甚大礙。
“是小女唐突,還勞動了關俠醫和蘇妹妹費心。”莫辛半躺在榻上,不忘向關、蘇二人點頭緻歉。
見她始終态度謙卑,關河夢的語氣也放緩了:“莫姑娘,不是關某有意推脫。我乳燕神針雖奇,可論天下醫術,無人能出薛慕華其右。若是連他都沒法子的傷病,别說你要現學現用,即便我親自施為,怕也是無濟于事。”
“小女明白。可我這裡,非此法不能救人,還請關俠醫成全。”
關河夢有意讓她知難而退,于是道:“乳燕神針不能外傳的規矩并非關某胡謅。若我說,要你救人之後自廢雙手呢?”
“天下武功自有傳承之道。小女既窺視絕學,就該為此付出代價。”莫辛蒼白一笑,深深映到了關河夢眼裡。
他猶自不肯放棄,又提出新的要求:“聞說天南春九轉熊蛇丸奇效無比,我想要這配方一觀。”
“好。”莫辛連一秒猶豫都沒有,馬上翻身下床,走到房間的書桌前提筆就寫。不多時,一張寫好的方子便遞到關河夢手裡。
他拿着這萬金不換的完整有些怔愣,星眸中翻滾着某種不知名的意味。許久之後,他方才緩緩開口。
“告訴我,你到底要用乳燕神針做什麼?”
一個時辰後,關河夢才從客房裡走了出來,早就在院子内等得着急的蘇小慵趕緊迎了上去。
“兄長,你真的把乳燕神針的心法口訣教給她了嗎?”她心中很難相信幾個時辰前還在堅定表示針法不可外傳的兄長會突然轉性,忍不住再次确認,“你該不會是編個假的敷衍她吧?”
這話說得關河夢是一陣無語,恨不得當場給她一針。好在兩人兄妹之情甚深,平素也愛開些玩笑,互怼下也就過去了。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啊,就愛招搖撞騙的。心法當然是真的,手法我從明日起也會慢慢教她。”
“哎,那她跟你說了為何要學乳燕神針嗎?還那麼一刻也等不了。”蘇小慵當時見莫辛十分為難的模樣,于是體貼地主動退下好讓二人放心大膽地交談,但她心裡難免還是好奇。
這一問倒讓關河夢有些窒住了,他不禁回想起一個時辰前他們發生的對話。
“......乳燕神針分筋入脈的功用,能配合我準确地牽引陰陽二氣在筋脈中暢行。這是我救治身中碧茶那人的關鍵一環。”
聽完莫辛講述,關河夢不但不能理解,反而勃然大怒:“你這是瘋了!你可知一旦在祛毒過程中任何一方分神脫力,醫患都不能保!我決不能允許乳燕神針用在如此草菅人命之事上!”
莫辛不是第一次聽到人這樣評價自己了。瘋狂、兇險、異想天開、不負責任……她沒有辯駁,甚至臉上神色都少有波動,隻平靜地說道:“碧茶之毒,無藥可解。我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天底下都沒有人有更好的方法了。
關河夢是頂尖醫者,他豈能不知?盡人事賭天意,是每個大夫的必修課題,隻是他從未見過如此不留餘地的做法,也沒見過如此執拗決絕的人。
“那為何非要急于一時?手法生疏,才更危險。”
若像莫辛所說,她用了十年的時間穩定了所要救治之人的傷情,那麼與其貿貿然動作,還不如慢嚼細咽,徐徐圖之。
“他……”莫辛忽然覺得嗓子生澀,啟齒困難,“他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如若不能在此事前恢複,恐抱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