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最終死在了那年秋後,連帶着謝沛對她十多年的埋怨一起葬在了一處山坡。
隔年,他爹失足跌落山崖,因他爹娘家中已無能做決定的親近長輩,被找到後屍體讓謝洪外祖一家安排與前妻合了葬。
謝沛覺得可笑極了,他娘親終身追求的親情與愛情,生前死後竟都不屬于她。而唯一屬于她的兒子,卻被她當做讨好謝洪的工具。
她死後,謝沛開始藏銳守拙,迷惑了謝洪甚至所有人的眼睛。
謝洪風寒,他便在治愈風寒的藥中加入一味與酒相克的草藥,他知謝洪嗜酒卻又惜命,喝了藥後身體越來越差,越差越要喝。
斷斷續續幾年時間身體早已是外強中幹,祝明悅的到來誤打誤撞加快了這一進程。
知道謝洪死到臨頭之時,仍不知自己的身體是被謝沛所害,畢竟誰會懷疑一個任由他苛待辱罵多年的人會加害于自己,哪怕那人與他并不親近。
謝沛在他彌留之際說出真相,望着對方瞪着眼死不瞑目的模樣,他長久以往壓在心底的大山終于落到實處。
快意?可能有一點,但不多,就像娘親對他的愛一樣。
他這麼做隻不過是想用一命換一命的方式給他那天真善良且愚蠢的娘親一個交代,并為他近十八年來受人欺壓的日子畫上一個句号。
一雙纖細白皙的手附上他的斧頭把,謝沛被閃得思緒回籠,卻見祝明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靠近,将斧頭别回身後
祝明悅手落了空,心裡冒苦水,明明是死是活一句話的事,他還等着宣判結果,這人卻在他眼皮子底下失了神。
這才讓他憑空生出了狗膽子,硬着頭皮想試探着拔了對方的武器。
眼見被識破,祝明悅表情讪讪,雙手揪着衣角默不作聲。
“你走吧。”謝沛突然道。
“你……你是說,讓我,讓我走?”祝明悅不可置信,激動到開始結巴。
天呐!以為自己即将喪命于此,沒想到竟峰回路轉,對方不但不殺他,還要放他走,來個人掐他一把,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在做夢。
謝沛走到床前,将謝洪半靠着的軀體放平在床上。
謝洪的臉呈慘白色,對屍體的恐懼讓祝明悅多了一分實感,是的,這一切都是真的,謝沛要放他走是真的,謀害了他的便宜夫君也是真的。
祝明悅小心翼翼開口:“那我可真走了?”
謝沛沒有理會他,站在床前背對着他像入定了般。
祝明悅見對方壓根不在意自己的去留,心中竊喜,但很快被理智淹沒。
雖然丈夫沒了,小叔子準許他離開,但村裡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他不能大剌剌地離村。
可如果暫時留在謝家等到夜裡再離村,就不可避免的會遇上折返的謝洪外祖一家。
前有狼後有虎,祝明悅絞盡腦汁想要得到一個更好的決策。
但老太太的行動終究是比他的決策要來得更快些。
院子的大門被推開那刻,祝明悅與謝沛視線交彙,向來不同頻的兩人卻在此時表現得極為默契。
老太太率先沖進來是,入目的場景則是:
祝明悅雙膝跪地上半身趴伏在床頭潸然淚下,而謝沛還是面無表情,可稍紅的眼卻表露出他内心的悲恸。
而看到床上的人直挺挺的一動不動時
老太太:……
一個仰身,犯着白眼往後直直倒了下去。
“娘!”
“娘親!”
兩位中年男人緊随其後,連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
人中被掐,老太太悠悠轉醒,被兩個兒子攙扶起身,軟着腿撲倒謝洪屍體前,端詳片刻後,啊的一聲嚎了起來。
她知謝洪時日無多,不過是想抓緊回去叫來兩個兒子兒媳過來看顧,卻不想這一走竟是和外孫的永别。
兩個舅舅也是紅了眼眶。
謝洪雖是個扶不上牆的外甥,卻是他們長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就這麼走了,說不難過是假的。
祝明悅原本哭得還算真,但在幾個哭得真情實感的人襯托之下便假了起來,索性用寬敞的衣袖掩住臉,是不是抖動肩頭發出幾聲悶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