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我是學舞蹈的,可我剛剛受了傷,不能再上台了。”
“不,就是愛好。”
“我家很有錢。”
“幸運嗎?”
“可是,你還有重回賽場的機會,但我再也沒有重回舞台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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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看着最後那句話,久久沒回過神。
地鐵飛速行駛的嘯聲中,他聽見語音播報的站名,距離目的地還有十二站,但是管它呢。
林熠在這站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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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獎典禮結束以後的很多天一直都是湛藍的晴天。
周月白現在還行動不便,最近陽光明媚的午後,她喜歡披着毛呢披風到院子裡呼吸新鮮空氣,看看天空發呆。
偶爾一晃神,她會記起演奏鋼琴那天舞台上那束明亮的追光燈。
下一秒周月白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舉着雙手沖她揮舞,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确定來者真的是林熠。
可能是上次來的時候門衛保安見過他,直接放行了。
周月白看到林熠因為匆忙跑過來而有些泛紅的臉頰。
“你怎麼過來了?”周月白腦子轉了一圈立刻想到,“噢,是不是和周唯見有約?他去上補習班了還要晚點才能回來,要不你先進屋……”
“不用!”林熠說,“不用進去,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找你的。”
周月白有點意外,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林熠綻開一個少年氣十足的笑容,從雙肩包裡掏出了一份文件舉起來:“我今天去了LOG,他們和我簽了試訓合約,不出意外的話,我又能繼續打職業了。”
“哇。”一向波瀾不驚的周月白面上也是一喜,“恭喜你。”
林熠撓撓頭,有點腼腆:“隻不過打的不是我之前的項目了,是另一款遊戲,但我也玩得很好。”
這是實話,周月白見過他打遊戲的樣子。
林熠将合約書卷了一下揣進兜裡,然後掏出手機,把那張截圖遞到周月白面前,忽然正色,認真地說:“剛認識的時候你說,我還有重回賽場的機會,可你再也沒有重回舞台的機會了。”
“現在我确實重回賽場了,隻不過不是從前的賽場,夢想的也不再是同一座獎杯。”林熠的眼裡閃着少年獨有的那種熾熱又真誠的光芒,“或許如你所說,你确實沒有重回之前那個舞台的機會了,但是……”
“如果實在回不去,換個舞台不就行了?”
四目相對,時間好像過了一刻鐘,也好像隻有短短幾秒鐘。
遠處響起一聲汽車鳴笛,是周廷的車。
林熠不想添麻煩,飛快道别,跑走了。
等周廷下車,隻瞧見一個漸遠的少年身影,好奇問:“誰啊?”
周月白含糊地說:“咱們公司今年得新人獎的主播,周唯見的老同學,來找他的。”
周廷忽然想到什麼,脫口而出:“哦,唱歌那個。”
頒獎典禮周廷隻在開幕式上露了面,然後就馬不停蹄去外地開會,沒看到周月白救場上台演奏。
直到秘書把現場視頻發給他,一向自稱與女兒不和的總裁,竟然掉了兩滴眼淚。
剛才周月白一提醒,周廷一下想起來,跑走的男孩就是那視頻裡的另一個人,怪不得有些眼熟。
“怎麼不留他吃個晚飯,不是小見的朋友嗎。”
周月白沒想到周廷知道她跟林熠的演出,表情有些不自然,一邊操控輪椅回屋一邊說:“人家還有别的事忙。”
周廷沒再追問,一進門就叫住正要去準備飯菜的範媽:“路上吃過了,不吃了。”轉頭從玄關櫃子裡掏出把鑰匙交到範媽手上,“去把琴房的門打開,收拾收拾吧,以後就不上鎖了。”
範媽微怔,開心地看着眼前的父女兩人:“小姐願意彈琴了?”
周廷沉默了一瞬才回答:“她一直都是願意的。”
周月白從旁邊聽到這話,冷冷一笑:“誰告訴你的?”
周廷似乎很疲憊,他揉了揉眉心,耐心地說:“我不是逼你一定要彈鋼琴,更不用你靠彈鋼琴得獎或是維生,我隻是看到你彈鋼琴的時候很開心,跟小時候一樣開心。”
他歎了口氣:“爸爸想讓你開心。”
這樣平和的父女交談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自從周月白堅持繼承母親的遺志更加刻苦努力,近乎瘋狂地練習芭蕾,周廷就好像一直在生她的氣。
年幼時周月白曾覺得,是因為母親的突然離開對周廷打擊太大,而她跳芭蕾的樣子又那麼像年輕時的母親,所以周廷才不允許她再練芭蕾,以免觸景傷懷。
為此她叛逆地反抗,不惜砸掉家裡的鋼琴,拒絕更改志願,哪怕代價是放棄家裡的全部資金幫助,像離家出走一樣去完成舞蹈夢想。
直到今天聽到周廷的話,她恍然間覺得自己一直在反抗的,竟然是快樂。
她不敢活得快樂。
不可置信,也不願相信,周月白反駁道:“你隻是想要一個拿得出手的女兒。”
周廷深深望了周月白一眼,她這才發現,當初跟她一樣脾氣梆硬的父親,如今眼角多了幾道細紋,眼神卻變得如此柔和。
他說:“我隻想要一個會笑的女兒。”
琴房的門已經被打開,範媽正帶着另一個幫傭打掃着積塵。
本以為塵封多年的房間肯定是一副破敗之相,但沒想到屋裡十分整潔,除去家具上的防塵布,兩人很快便收拾妥當了。
當初她砸壞的琴早已經被周廷更換,隻一眼,周月白耳邊恍惚響起脆生生的童聲:“爸爸,我不喜歡這台白色的鋼琴!我想要隔壁程杭那種三角的……不過他那台黑色的也不好看。”
“那我們月白喜歡什麼顔色?”
“紅色的!我想要正紅色的鋼琴!”
此刻琴房中央,擺着一台施坦威炫彩系列的正紅色三角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