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交加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悟空一雙金瞳急劇收縮:“為何騙我?”
赫爾墨斯這才醒過神來,急忙向他跑來:“大聖,你聽我解釋……”
悟空側身躲開他伸向自己的手,轉眼看向冥界的主宰、那掌管萬千亡靈的黑暗之主,卻見哈迪斯醉眼惺忪地瞅着赫爾墨斯直笑,哪有一絲想對他不利的意思?
論起來哈迪斯應是赫爾墨斯的伯父,縱是被罰至此,哪有大伯不照應親侄兒的道理?人家血脈相通、骨肉相親的,哪裡輪得到他這個外人多管閑事?悟空隻覺自己像個傻子,一時措顔無地,臉上着實挂不住。
“冥王殿下,冒昧攪擾,俺老孫給您賠個不是。”悟空手握金箍棒向哈迪斯抱拳行了個禮,言罷掉頭便走。
多兒忙不疊追在他身後,連聲叫“大聖”。兩人前後腳在狹窄的甬道中穿行,悟空一肚子火無處發洩,氣得呼哧直喘。
“大聖,你聽我說!對,我是‘騙’了你,可我不是為了‘騙你’……”赫爾墨斯跟得太緊,好幾次踩到悟空後腳跟兒。
悟空忍無可忍,回身橫過金箍棒将他抵石壁上,惡狠狠道:“你把俺老孫當傻子嗎?”
赫爾墨斯聽見他牙齒磨得咯吱直響,不由得膽戰心驚,那樣能言善辯的一張巧嘴,竟分毫施展不開,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悟空重重甩開他,一手摸着石壁,悶頭走進鬼火熒熒的通道裡。如此昭然顯白的事,為何此前卻從未想到過?懊惱中,旁人對赫爾墨斯的評價在悟空耳畔回響。
“赫爾墨斯是謊言與詭計之神。”
“赫爾墨斯是小偷的守護神。”
“你拜他幹什麼?”
“赫爾墨斯的信徒沒有好人。”
……
可自稱“多利俄斯”的赫爾墨斯,在向悟空介紹自己的神力時,卻隻說“他能穿越回過去,可在天界、人間與冥界瞬間穿梭,能催眠活人、召喚亡靈”,偏偏不提他擅長蒙蔽人心、謊言欺詐這一點。
穿過環形隧道的障眼法,兩人一前一後回到青銅門外,爛醉的刻耳柏洛斯仍癱在地上鼾聲如雷。
“大聖,你是來救我的嗎?”赫爾墨斯終于找到話說,“對不起,起初我隻覺得假扮凡人十分有趣;後來,我怕你知道我是赫爾墨斯,就不會再相信我了。”
悟空隻悶頭想自己的心事,并不搭理他。
上遊方向傳來船行的水聲,悟空掌心一震,變出一壇葡萄酒,一言不發遞至赫爾墨斯面前。赫爾墨斯不明所以,隻得接在手裡發愣。
船頭的燈盞照亮眼前方寸之地,卡戎瞧見赫爾墨斯手裡的酒壇便喜笑顔開,一把搶過去便往嘴裡倒。一壇美酒下肚,卡戎這才打着酒嗝,樂呵呵搖起雙槳掉頭回溯。
“這就是你那個能呼風喚雨的朋友?”卡戎大着舌頭問赫爾墨斯,“他怎麼下來的,居然不用坐我的船?”
悟空聽了這話心中悶堵更甚,阿波羅、阿佛洛狄忒知道,冥王也知道,就連一小小的冥河船夫,都曾聽聞他們的事,這撒謊精還不知向多少人炫耀過他騙了俺老孫!
赫爾墨斯沖卡戎擠眉弄眼,示意他閉嘴,卡戎卻大剌剌說道:“咦?一向油嘴滑舌的赫爾墨斯怎麼變成啞巴了?宙斯不隻奪走你的雙翅鞋、時間之杖,連你的舌頭也一并收走了嗎?”
“你也知道我沒有時間之杖,”赫爾墨斯沒好氣道,“請你逆流而上,将我們送回人間吧。”
卡戎正醉得開心,懶得計較他的反常态度,于是一邊哼着低沉的小曲兒,一邊賣力推動雙槳,将船劃至一道幾乎觸及水面的石筍牆前。
“大聖,這裡要躺卧下來才能出去。”赫爾墨斯語氣變得無比卑微溫馴,與方才判若兩人,卡戎聽了直把兩眼瞪得溜圓。
船艙狹窄,卡戎與赫爾墨斯并排躺倒後,悟空便隻能趴伏在二人上方。他不願與人挨靠,便搖身變作一隻小蟲,爬進船闆的縫隙裡。
翹起的船頭正好擦着石筍牆下沿經過,便是一分一毫也沒有餘地。越過這道天然屏障,眼前仍是漆黑的洞穴,悟空猜想,這便是阿波羅說的那個“隐秘的山洞”、冥界真正的入口。
不多時船槳觸底,卡戎示意他們下船。悟空顯出原形,點亮三昧真火,見腳下是一片溪水潺潺的石灘。二人涉溪而行,眼前越走越亮,最終從一個隻有半人高的窄小洞口回到人間。
悟空踏地正欲起飛,卻被赫爾墨斯抱住一隻手。
“撒開。”悟空冷冷道,“俺老孫不想再受你愚弄,你我就此别過吧。”
赫爾墨斯立時紅了眼:“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總得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吧!”
“不需要,沒什麼好解釋的,我知道你想幹什麼。”
心中障壁已除,方才黑暗中的一路,悟空将兩人相識以來的遭遇從頭曆數一遍,此前不知為何竟被忽略的諸多細枝末節,倏然拼湊成一幅清晰的圖景。
“你知道什麼?!”赫爾墨斯急眼嚷了起來,“憑什麼不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