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0年4月7日。
“希望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傅甘翎第三十一次說出這一句話。
床慢慢地形成一定的弧度,傅甘翎也随之坐了起來,她伸了一個懶腰,拖着身體下了床。
困,真的好困,傅甘翎看着鏡子中自己堪比大熊貓的黑眼圈,撐不住似地點着頭。
“今天外面天氣較冷,建議多穿一點衣服!”耳邊傳來智能管家的聲音,她勉強撐起了一點精神。“營養液已經給您放在了餐桌上,看您最近精神不太好,在營養液中已經添加相關藥物,您上學的東西已經放在沙發上,現在時間是六點十分。”
傅甘翎聽着管家小莫絮絮叨叨的吩咐,再一次拖着沉重的身體穿上衣服走出了家門,大門緩緩地合上。
傅甘翎将口罩戴在臉上,戴上帽子,她不想上學,不想出門,隻想待在自己的屋裡,這樣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春風裹挾着寒意,從傅甘翎的衣領縫隙鑽入,冷得她直打戰。春天來了,但是也沒有完全到來,還是有一些冷,今時也不同往日,早晨的六點多,街道上實在是沒有人,隻有幾個移動的智能機器人在清掃街道,傅甘翎見過百年前的虛拟畫面,隻感覺那時滿滿的都是煙火氣,現在,則有一些清冷。
天氣隐隐約約開始泛白,傅甘翎習慣性地朝着樓宇門對面的街道一看,心裡咯噔一下,那個熟悉的身影不見了。
她怔在了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了書包帶子,心裡默默祈禱:希望餘奶奶隻是起晚了,而不是······消失了。
聽媽媽說,餘奶奶之前是一名植物學家,出生在無浮縣,雖然工作地不是這裡,但後來退休之後便回到了這裡。餘奶奶總喜歡種一些蔬菜糧食,人們也喜歡在她那裡購買,開始時,奶奶不收錢,但是奈何不住大家都要給錢,便自己開了一個小店,物美價廉。在這個人均壽命一百五十歲的時代,年過百歲的餘奶奶恰好經曆過百年前,在她的口中,傅甘翎亦感受過百年之前的文化與氣息,那與數字博物館中所體驗的完全不一樣。
餘奶奶健身,每日會出來感受自然,繞着小區跑步,傅甘翎便也會聽到一句沙啞但是溫暖的聲音:“阿翎,早上好,去上學咯!”
傅甘翎便會笑着回應着奶奶。
然而,今天卻什麼都沒有。傅甘翎皺起眉頭,她往前伸着頭,等了幾分鐘,餘奶奶還是沒有出現,傅甘翎有些擔憂,往好裡想,或許奶奶隻是生病了呢,肯定不會是消失的,她決定下學去拜訪一下奶奶。
她将自己的帽子往前面拉了拉,朝着學校跑去。
校園裡面零零落落才有幾人,傅甘翎一路跑到教室,坐在座位上,在桌子面前的小日曆上寫下了三十一這個數字,随後,便打開了桌子上的虛拟數字屏幕,翻開了大學基礎知識課本,本應該超前學習的她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這是無浮縣被隔絕的第三十一天,或許更長。
坐落在群山之中的智能之都,世外桃源,已是人間煉獄。
無浮縣全縣如同隔絕,且無人知曉——在這三十天内,無浮縣毫無人員進出流動,并且無人發現不合理。
三十一天,這是傅甘翎從發現之日計算出來的。
她将手肘放在桌子上,手撐着腦子,黑眼圈在虛拟屏幕的映照下,略有發青。傅甘翎也有三十天沒有睡好了,閉了眼,這個世界便隻剩下了一個自己。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中,除了傅甘翎一人,似乎所有人認為世界在以原本的規則運行着,無人發現自己的親朋好友已經失蹤,一切都處于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
世界抹去了他們存在的痕迹,卻又忘記将傅甘翎這個bug除去。
傅甘翎規劃着一下學便去看望餘奶奶,思索又飛遠,心頭盤旋着對無浮縣人們消失事件的不安、恐慌。
還記得一個月之前,學校的邏輯學老師連着三天沒有上課,學校沒有任何表示,這節課似乎自然而然便成了自習課。
于是她便在休息時随口一提:“白姐,邏輯學老師怎麼三天沒有上課啊?”
那時的場景傅甘翎到現在還清晰地記得,白姐聽後,便看着傅甘翎,伸出手放在她的額頭上,聲音帶着調笑:“咱們小翎兒終于學傻了?咱們班沒有這節課啊!”
傅甘翎以為白姐在開玩笑,便也笑着信誓旦旦說道:“白姐也學糊塗了,邏輯學老師上節課還說下節課要抽查你呢!”白姐狀作害怕的樣子,前面的人聽到兩人的交流,也轉過頭來,她朝着傅甘翎眨了眨眼睛:“小翎兒你就吓她吧!這語氣我都快以為是真的了!”傅甘翎面露疑惑,繼續問了一通,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果然,小翎兒這個老實人表演起來才最會唬人!”傅甘翎已經忘了幾個人後面說了什麼,她揚起笑臉,卻沒有一絲笑意達眼底。
下課之後,她又旁敲側擊地問了其他同學,甚至在下學之後,問了母親,所有人都說沒有開展邏輯學。
那天晚上,傅甘翎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消失的夢,自己成為了唯一的異類,再後來,她明明不想要發現,卻不可忽視地察覺到了學校中的學生總是在消失。
這個世界正在弱化衆人發現不合理之處的疑惑,将一切都變得看起來很正常,人們的情緒似乎變得很平淡。
《傅甘翎末世生存法則》:如果發現了這個世界的bug,别太聲張,否則自己可能被清除。她也将每一天都當作平常的日子,但是眼周的黑眼圈時刻告訴着她不要自我欺騙。
但是——
異類,會陷入自我懷疑。
傅甘翎的書桌上有一個孫悟空畫像,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學長或是學姐留下的,栩栩如生,她時常看着書桌上的畫像發呆,似乎在穿越時空與那雙火眼金睛對話,從而保持一絲的清醒。
無人知曉下一個消失的人是誰,傅甘翎無力也無能,無人可以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她早已麻木,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也不是很好。
但是傅甘翎也不想消失,所以,她開始寫日記,用隐晦的語言記錄着無浮縣發生的事情,她不知道其它縣市的情況。但是······如果有一日無浮縣人全都消失之後,這裡可以進出人之時,或許通過這個,有人可以知道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
遺忘才是最可怕的。
“小翎兒又在努力啦!”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傅甘翎一激靈,不再發呆,轉頭一看,原來是白姐。“白!姐!”傅甘翎伸出自己的魔爪,猶豫了一下,還是撓向了白姐,白姐朝外一縮,挑眉笑說:“小翎兒,學壞了昂!”
教室裡面逐漸熱鬧了起來,傅甘翎一看時間,八點半,她心中提着的心随着同學一個一個的進門而放松了下來——還好,至少今天,全員都到,無人消失!
“嘶!我不要!我要媽媽!”
聲音嘶啞卻有着風雨欲來的感覺,傅甘翎和一衆同學回頭,卻看見聲源處那人怒目圓睜,雙手放在腦袋上撕扯着頭發,額頭青筋粗起,他用頭砸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