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二郎所說的鬧妖怪之處,正是落花洲的一處荒宅。
這荒宅據說曾是落花洲的一戶富貴人家的居所,後來時過境遷,這戶人家逐漸沒落,舉家遷到别處
,再沒有回來過,這座宅子就這樣空了下來。
鬼山上有了仙人,父母們便再不許孩子們随意上山打攪仙人,孩子們沒了找樂子的場所,自然要再尋一個。
想來想去,就将目标定在了荒宅。
照理說,落花洲有仙人威壓,尋常妖物是不敢靠近的。
仙人耐着性子安慰李二郎,仔細問詢道:“你是說,你的那些朋友,都被妖怪抓走了?”
“是的,我們剛進那宅子沒多久,跟在後頭的趙小妹忽然叫了一聲,回頭就看不見人影了,我剛想轉頭和許大哥講,結果許大哥也不見了……”李二郎顫聲道。
“好,我知曉了。”仙人拍了拍李二郎的肩,溫聲道,“二郎,你先回家吧,荒宅的事我會處理,你的朋友會沒事的。”
将李二郎安全送回家,仙人靈息掃過整片落花洲,正如李二郎所言,在城西的荒宅中,有着很明顯的活人氣息。
除此之外,還夾雜着一縷微弱的妖氣。
更為怪異的是,仙人對此并不排斥,甚至還感到有些熟悉。
那妖氣似乎是感知到仙人的試探,绯紅的靈霧膽大包天地擦過仙人靈息,驚得仙人生出惱意,一雙柳眉鳳目更顯靈力。
“真是放肆。”仙人暗道。
*
循着活人氣息,仙人繞過布滿蛛網塵灰的正廳,小心翼翼地推開吱呀作響的偏門,隻見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兩個孩子被好生安置在破敗的草席上,身上還蓋着金線滾邊的華貴衣袍,看着與周遭環境尤為格格不入。
兩個孩子縮在寬大的衣袍下微微打鼾,面容亦是極為恬靜,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慌亂模樣。
仙人俯下身,本想将熟睡的孩子喚醒,卻在瞥見衣襟處的一朵重瓣桃花時蓦地停了下來,不是尋常桃花的淡粉,而是如同血一般的豔紅,刺得她眼眶發酸。
仙人的呼吸驟然緊了,她定在那處,渾身都不得自在。
深埋在魂魄内裡的理智一遍遍警告她,叫她不要靠近,可那自花瓣上逸散處的绯紅霧氣,卻又一次向她襲來,引誘着她去拾起那朵桃花。
仙人的心空了,不上不下,傀儡一樣被細絲懸在半空,随着幽風飄飄蕩蕩,發出空洞的聲音。
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将身下衣袍洇得绯紅。
她是何時坐下的?
仙人記不得了,她隻覺得識海上波濤洶湧,漫天飛雪紛紛揚揚,卻在落入水面的一刻化作鮮妍的花瓣,随着變化不斷的波紋浮浮沉沉。
她席地而坐,兩手置于膝上,清淨咒脫口而出,強勢地撇去心中所有雜念,撫平四肢百骸暴虐的靈力。
一炷香後,仙人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
“閣下是救下這兩個孩子,又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為何不肯露面一見呢?”
清潤的嗓音在偏房中回蕩,聽得躲在暗處的花妖胸口發顫。
隔着破敗的簾子,花妖将嗓中的澀意壓了又壓,幾欲開口。
仙人起身抽出佩劍,朝着花妖的方向一步一步逼近。
最終,仙人停在了黴迹斑駁的簾子前,與他相隔不到一尺遠。
銀白的劍尖挑起簾子一側,卻不曾再更進一步。
就在花妖心中的火快要滅了個幹淨的時候,仙人終于大發慈悲地開了口。
“你叫什麼?”
“芳灼。”他深吸了口氣,拼盡全力止住嗓音中的顫意,接着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的‘芳’,‘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灼’①。”
那劍尖似乎抖了抖。
“你是妖?”
“是,我乃是太虛觀中,一樹桃花修成的妖。”
那劍尖抖得更厲害了,連帶着整張簾子都一起顫,好似下一刻,這劍就要因為執劍之人拿不穩劍而摔到地上去了。
“可我不曾見過你。”
可以劍入道的仙人怎會拿不穩劍呢?隻見那劍尖一轉,簾子瞬間落下,露出了背後那張漂亮鮮妍的面容。
這世間怕是再也沒有男子生得有他這般俊俏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