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明華翻身拿被子蒙了頭,“我沒聽見。”
吳太醫起身拍拍自己官袍,“郡主沒聽見不要緊,身邊兒伺候的聽見了就行。”
不知道是被老太醫氣的,還是真的病發散出來了,還未到午後,賈明華已經燒得兩頰通紅,宮女們不斷地擰了冷帕子替她敷。
如是一來,阖宮裡都驚動了,太後和皇帝都派了人前來問候,皇後更是得要親自來瞧過才放心。
皇後坐在賈明華床頭抹淚道,“都是洲兒的錯,也不知道好好照顧你。我兒受苦了,我真真恨不得以身相替。”
賈明華勉強從裹得死緊的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去拉她,“母後莫要怪罪大哥哥,是我自己貪杯,原以為青梅酒不礙事的。”
“你才這麼大點兒人,知道什麼,酒最是傷身子,你身子骨都還沒長全呢。”皇後紅着眼傷心道,“但凡你們叫一回太醫,我的心就跟着難受一回,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若你有個不測,倒不如叫我母女兩個一道去了的好。”
“母後,我沒胃口吃東西,就想吃您做的松子粥,好不好嘛?”賈明華替她找了個事兒來分散注意力,左右做起來也方便,不必費什麼周折。
皇後聽罷道,“這有什麼難的,我兒等着,我這就給你做來。”
不費周折,但是費時間,得将松仁剝好了和粳米糯米一并泡上小半個時辰,再細細地磨成漿熬煮。
碧螺見着皇後匆匆而去的背影,小聲道,“皇後娘娘可真是疼愛郡主。”
“是啊,沒有母後,我還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我吃了藥乏得很,想睡一會子。”
宮人們放下帳子都退了下去,隻留了碧螺守在榻旁,她聽得賈明華動靜不對,悄悄地近前問道,“郡主怎麼了?可是難受?”
賈明華拿被子擦了眼淚不叫人瞧見,聲音的哽咽卻是藏不住的,“碧螺,我想我娘了,我已經不記得她的聲音了。為着皇家忌諱,我連三年孝期都沒好好守,就被接進宮來了。她們都以為我不懂,可我一直記得,那一天上完香,是我最後一次見我娘。”
後來張氏的棺木就被送回金陵老家安葬了,她隻能遙遙地拜一拜牌位了。
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①。
若無這幾日來的步步算計,老太太的苦苦相逼,不過是一場小病小災罷了,但是她心裡也害怕,她也想有個人能替她擋一擋,替她想一想。
如果娘還在,什麼郡主封号,什麼千金貴胄,她通通不要。
可人沒了,就是沒了。
碧螺的娘是張氏陪房,最清楚舊事不過,抱着賈明華直掉淚,“郡主過得苦,奴婢都知道,可郡主不能在宮裡哭啊,若是叫旁人聽了去,隻怕要說郡主沒良心。您要是有什麼不高興的,就寫信給三殿下,他懂您的呀。”
皇後養母如珠如寶地待她,為了她一句話,一國之母便能親自下廚熬粥,這樣的慈母心腸,這樣大的養育之恩,賈明華若再哭自己生母,世人隻會說她不知足、白眼狼。
楓露守着内室門口,為難地看着江洲,江洲擺擺手,“去替孤通傳吧。”
待得江洲進去,賈明華已經和往日一樣笑盈盈的,隻是眼睛還是紅的,他不免有些後悔,自己一時沖動,倒叫她連哭都不能好生哭一場。
“大哥哥沒事吧?我還怕誤了你上朝,想來也沒歇多久。”賈明華哭過一場,隻當排毒,日子總還要過的。
“我沒事,倒是你啊,叫人不省心。隻聽說過人氣得眼都紅了,你這燒得眼通紅,隻怕厲害得很。”江洲伸手揉揉她的腦袋,見她乖巧地歪過頭,既可憐又可愛,心裡竟蹭地一下燒起來了。
他恨不能擡手抽自己一巴掌,站起來的動作也有些慌亂,“我還有些公務,你好生将養着。”
“大哥哥忙,我不要緊的。”賈明華以為江洲急着公事,等他出去了,将貼身丫頭們都叫進來,“兄妹如今都大了,自然要避嫌,你們日後警醒着些。”
楓露馬上就給跪下了,“方才是奴婢沒有攔住太子,隻怕太子聽了些什麼去。”
“我也有不是,怪我沒和你們交代清楚,便隻罰你一個月錢。下回再有此事,便大聲喊破了。你們打今兒起好好約束下頭。”賈明華看看幾個心思迥異的丫頭,“我知道你們都為我好,可我自有打算。”
皇後的松仁粥還沒好,貴妃的大禮已經到了。
貴妃瞧着元春實在喜歡,将人留在了自己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