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比了個鬼臉,蹦蹦跶跶地跑遠了。
沈師怎的今日這麼蠢,殿下隻說自己得了一副吳道子,又沒說要送給他當報酬。
且說賈赦扛了賈珠,也不回榮國府,直接往甯國府的祠堂去了,隻賈敬一個人出來了,怕同輩瞧見了不好看,“這是怎麼了?你們老二不是說珠兒在佛寺讀書,苦得很麼?”
賈敬是正經進士出身,到如今卻也隻領着閑差,一門心思都在求仙問道上。
賈家人都有一副好皮相,賈敬與賈赦有五六分相像,揣手站着便是仙風道骨的高人模樣。
“不知道他苦在哪裡。普濟寺裡正經客居的,七八個人擠着一間禅房,他倒好,紅袖添香,美婢環繞,唬得人家大和尚隻敢将他放在寺廟角落的小院裡。髒了自己家就算了,還要髒了佛門的清淨地兒。”賈赦道,“開了祠堂,叫祖宗問這畜生吧。”
賈敬微微颔首,不去看賈珠求救的眼神,“去請了二老爺來,開祠堂罷。去把幾個哥兒也都叫來看着。”
賈赦連連點頭,“叫幾個小的都好好瞧着,禍家的畜生就是這等下場。”
一時間祖宗的畫像也挂起來了,香燭貢品也都置辦齊全了,賈珠已經吓得隻會抖了,癱軟在靈位前頭。
賈政不明所以,說是他領着小的過來,倒更像是賈琏領着他們父子。
剩下幾個裡頭賈珍為長,緊接着是賈琏,二人并肩站在旁邊等着吩咐,身長玉立,芝蘭玉樹一般,愈發顯得賈珠涕泣橫流,極為不堪。
賈赦見人齊了,叫下人們都出去,關上門了方指着賈珠罵賈政道,“二老爺成日的張口風雅閉口念書,我都要羞煞了。看看你□□佛寺的好兒子,作到菩薩面前去了。”
賈珠今年十六歲,在富貴人家裡邊有一二伺候床笫的通房丫頭不算稀奇,隻是在外頭也胡鬧,着實是色令智昏,不知輕重。
賈政聽完緣由,親自抄了挂在牆壁上的藤條就打,“打死你這不知人倫綱紀的畜生!”
賈寶玉還未從她鴛鴦姐姐被打的驚吓裡緩過來,又被親爹兇神惡煞的嘴臉駭着,隻呆愣愣地縮在賈琏身後,不複往日叫賈母愛到骨子裡的靈氣。
賈敬由得他打,直到賈珠叫的聲音都啞了,方象征性地攔他,“政老爺先莫忙着教訓他,隻看現在怎麼辦是好?普濟寺香火旺,方丈又慈悲,不知道多少貧困的舉子在寺裡借住,現在他鬧出這等豔事,讀書人的舌頭和筆,是這樣好受的?”
賈政拱手道,“還請敬大哥教我。”
“你們這房拿出銀子來,寺中有多少借住的,便贊助多少。吃人的嘴短,若是吃了還要說些閑話,品行隻怕難入陛下的眼,咱們自然也有說法。”賈敬道,“這事兒叫你哥哥去辦,你為人迂腐不會講話,沒得再得罪幾個。”
要拿多少銀子,都得看賈赦,也是給賈赦一個發财又消氣的機會。
賈赦暗叫一聲這才是親哥哥,忙不疊地應了,“叫琏兒給我打個下手,這孩子也正讀書,若是能結識幾個好的,咱們倒賺了。”
原本兄弟三人商量着把這事辦了,左不過再打賈珠兩頓便算完了。
誰知道正要叫傳闆子,就聽到外頭傳來婦人的啼哭,“你們若是容不下我們母子,索性一紙休書來,如何這樣雞零狗碎地折磨我們,我們王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說是哭,更似罵,哪裡有一絲絲的悲切,尋常莊戶人家的婦人就時常使這招。
王夫人昨兒回娘家住了一夜,被她嫂子百般勸慰送了回來,才踏進家門就聽見賈赦綁了賈珠回來,正在祠堂拷打。
賈政本就強撐着,見兩個哥哥就事論事,都沒臊他,還暗暗慶幸兄長遇上大事還是友愛的,這會子王夫人指桑罵槐,還擡出娘家來,自己就先恨不得扒下來這臉皮來,當下推開祠堂門,怒斥道,“蠢婦毒婦,養下這等不忠不孝不義的畜生,還有臉哭。拿紙筆來,我這就寫下休書,你王家高門大戶,我賈家高攀不起。”
歸根結底,王夫人又是要撺掇賈母将賈明華嫁去許家,又是要把元春送進宮裡搏富貴,不外是因為她長兄王子騰,在許将軍麾下效力。
去歲大捷,王子騰功勞也不小,連帶着王家水漲船高。
賈珠是知道事情不好,拼着命翻身拱到他父親身邊,哭求道,“都是兒子不好,都是兒子貪花好色,母親全不知情,父親要打要罵都由得,隻求别牽連母親。”
賈政對着王夫人的情分爾爾,一腳踹開賈珠,“連着幾個丫頭都管不好,叫人勾搭你兒子去,還成日地妄想當家做主母,我都替你臉紅。”
二房一家子罵的罵,哭的哭,擾得祖宗都不能安甯了。
賈赦清清嗓子,“咳咳,既然話都說到這地步了……”
賈敬摁住他的手,意味深長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