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今兒晚上準要做噩夢,我娘跟我說拐了孩子去吃的狼外婆就是這副模樣。”茉莉直叫心驚,又去和江瀾的侍衛套近乎,“這位大哥姓甚名誰,年芳多少?可有家眷?俸祿夠花嗎?吃的多不多?”
小侍衛十八九歲的年紀,眉清目秀的,臉卻冷得跟什麼似的,茉莉問了一大串,他隻當沒聽見,抱着刀不說話。
“還真是什麼樣的主子有什麼樣的随從。”茉莉道,她也是閑來無事瞎打聽。
不想小侍衛聽完,看看她的臉,搖頭道,“倒也不見得。”
意思是賈明華貌美,茉莉卻不似主子。
楓露不給面子,最是沉默寡言的人,竟難得地笑出了聲,氣得茉莉直推她,楓露邊躲邊道,“我給你巧宗,你就跟郡主說你瞧上了他,保準郡主肯許你們婚配,到時候他豈不是像三殿下見了咱們郡主似的。”
茉莉先頭聽得還害羞,到最後一句,卻笑着攬過楓露肩膀,“你看你看,你也覺着三殿下待咱們郡主好。”
“噓!”楓露無語,“在外人面前呢,小聲些。”
且說她們郡主随江瀾往妃陵去,兩旁松柏青翠,石雕巍峨,享殿的琉璃瓦華美異常,彼此卻都知道這并不是雲嫔想呆的地方。
雲嫔出身在閩地沿海的小漁村,母親不過尋常人家的漁女,父親是她母親從岸邊救起的異國人。
她父親本是跟着遠洋商貿來的,途遇風浪,船隻沉沒,靠着一塊木闆救下性命。
總之一來二去,二人成了親,生下了雲嫔,家裡捉襟見肘,她父親說要去尋商隊,再回來接他們母女過好日子。
結果便是一去不回頭。
小漁村丁點大的地方,一頓飯的功夫便足夠将這綠眼睛金頭發的奇聞傳遍,更不要說後來抛棄妻女的新故事。
好在小漁村民風淳樸,待她們母女友善,東家幫一把米,西家添一碗菜,幫襯着将孩子養大了。
到了十二歲上頭,雲嫔母親重病去了,獨留她一個孤零零的。
雲嫔出落得貌美無匹,更是繼承了她父親的綠眸,若非後頭種種因緣際會,若非這一張臉,她一介孤女也是能安生過日子的。
賈明華歎道,“效颦莫笑東村女,頭白溪邊尚浣紗。①”
自古紅顔多薄命②,當美人兒實在是個劃不來的勾當,這年頭難道還叫她去烽火戲諸侯不成。
“不會的,有我在。”江瀾淡淡道,“你也不像母親。”
雲嫔是林間的小溪,清澈見底,一眼便能看透。
若誰人把賈明華當小溪,隻怕淹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隻當你在誇我。”賈明華斜睨他,“這話合該我來說才是,我見人的時候少,三哥卻是要時常人前露面的,隻盼着我厲害一些,莫要叫人把你這美人兒搶回家去。喏,外頭不就候着一個要搶人的。”
江瀾正色道,“你離許三遠一些,此人心術不正,深得貴妃真傳。可憐許将軍為國征戰沙場,家裡竟是這等樣子。”
賈明華對此很有經驗,“這個你就不知道了,我們榮府也是這樣的傳統。我祖父何等英明神武,你再看家裡老太太。武将常年在外,對家裡難免疏漏,一個媳婦兒沒娶好,後頭就亂套了。不過叫陛下看了,隻怕高興還來不及。”
這樣大的把柄握在手裡,隻叫許家姑侄多犯幾次蠢,是嚴還是縱,端看今上想要拉攏還是奪權。
直到臨踏進享殿,二人方才止住談話,雲嫔不喜歡聽這些。
享殿裡伺候香火貢品的是從前雲嫔身邊的大宮女靜雨,如今稱作靜嬷嬷,見着賈明華就歡喜得很,“娘娘見了郡主肯定高興,郡主前兒送來的月餅真真是漂亮,奴婢都供奉上了。”
“雖不是正經祭祀的日子,也是我一番心意,我娘那裡也供了的。”賈明華接過她點好的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一回。
青煙袅袅上升,隐隐有水仙的香氣。
賈明華道,“不是内造司送來的吧?”
靜雨就笑道,“是殿下親自制的香,特意加了娘娘喜歡的水仙。郡主若是覺得好,讓殿下做些别的送你。”
“嬷嬷不用替她操心這個,缺了誰的也缺不了她的。”江瀾見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妃陵的宮人們開始點燈,便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靜雨提燈欲送,江瀾卻不叫她勞動,隻自己提了個白燈籠。
這種燈籠是油紙糊的,比不上平日用的琉璃燈亮。
長長的一條石道,望過去黑漆漆的,着實有些怕人,賈明華抿抿嘴唇,忍住要拉江瀾袖子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