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女見過皇祖母。”她在太後面前很得臉,與衆皇子皇女都是相同的稱呼,不過賈明華認為太後這是對皇後的愛屋及烏。
太後體态微胖,笑起來眼睛完成一對月牙,可比賈明華親祖母要慈愛親和得多,拉着她的手道,“都說了不是什麼要緊事,就是怕吓着你,怎麼還這樣着急地趕過來?快坐下。讓人給你做的小吃還沒好,你耐心等一等。”
賈明華撒嬌地在她肩頭蹭了又蹭,“知道皇祖母得勞動齊娘給我做好吃的,我這不得插了翅膀飛過來。”
“你啊,就知道吃。”太後親昵地捏捏她的鼻子,“給哀家說說,許家老三是什麼回事?好端端的,你去皇陵,她也去,還叫那賤人附了身?”
語氣輕柔,背後不知是怎樣的雷霆手段,要是那位良娣,也是得再死一次的。
“配殿裡有幾個積年的老嬷嬷,做事極好,勸善嬷嬷送了人去普濟寺,大概已經驅邪了?我在那地方也不甚自在,早早就睡下了,不大清楚許三姑娘後頭怎麼樣了。”賈明華道,“您知道的,我和貴妃不大要好。”
太後看她一眼,“你這丫頭啊,犟得很,與她要好,能多得好處。”
“我才不要,難道母後養我這麼大,旁人給點零碎骨頭,我就巴巴地跟過去舔?不值當,左不過哪日她當家做主,把我扔出宮裡去,我還不稀罕呢。”賈明華越說越不高興,賭氣道,“我家裡地方也大,她要容不下我們,幹脆我帶了母後回家住去。”
太後笑着伸手又要捏她鼻子,“胡說!你母後可是國母,再說了,你帶回家去,你哥哥怎麼辦?不過哀家看我們皎皎這個脾氣,千金貴胄就該有些傲氣。有我在呢,我看哪個敢欺負了你們母女去。”
賈明華眼珠一轉,在她耳邊小聲道,“那到底是什麼回事啊?把我房裡砸得一塌糊塗,還真的不像是許怡。”
她将許怡那些個話和神情舉止都學給太後聽了。
太後沉吟了一番後道,“聽着倒有幾分相似,從前那賤人最喜歡污蔑哀家,有一次還想要陷害哀家私通。哀家看也不用驅什麼邪,索性給個幹淨的法子,了結了這樁冤孽。”
她口裡的幹淨法子,隻怕是要連着許怡的性命也一并斷送了。
賈明華隻想着給許怡個教訓,還沒有想到要她去死,因而立時道,“皇祖母……”
被太後看得說不下去了。
太後的眼神不算犀利,但就是讓人覺得被她一眼看到底,太後沉聲道,“皇後一心向佛,教得太子純善溫厚太過,貴妃一肚子算計,老二也學了她的精明。皎皎,這幾個孫輩裡,獨你沒有我的血脈,可你最像我。今日祖母教你一回,誰人與你搶,誰人就要死,斷斷要斬草除根。”
她能從不受寵的太子妃,一路走到皇後,又扶持兒子上位,坐上太後的寶座,殺伐果決尤勝許多男兒。
賈明華聽壽安宮裡伺候的老宮人說過一個故事,先帝在世時,有一次帝後争吵,先帝直斥她狠辣無情,她卻大笑着謝過先帝誇獎。
太後為人,由此可見一斑。
賈明華打小就知道太後并不光是疼愛她的老太太,但是這樣直接的話,還是頭一回聽,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整個人如浸寒泉,“我……”
她一張口,就覺得有些後悔,太後也不逼她,隻靜靜看着她。
壽安宮裡的自鳴鐘滴答滴答地走了好幾圈,賈明華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初時還有些猶豫,後來越說越順,“我欠過許三姑娘幾次情。有一次,貴妃想構陷我偷了她宮裡的東西,是許怡出面頂罪,貴妃也隻好作罷。那一年皇祖母和母後都病了,咱們宮裡的東西被克扣,也是許怡私底下送來吃食炭火給我。我知道,那時候都是真心的。如今她不過是用些小手段,我也回擊了,就罷了。隻要她不來害我,我就不會去害她。”
“哪怕搶的是你三哥?”
“人不是草木,說折去就折去,能搶走的人,我多看一眼都嫌累。”
太後有些喜歡,又有些恨她不争氣,在她背上連拍了好幾下,“才說你像哀家,還是叫皇後給養壞了。你既說到人非草木,哀家也就再教導你一句,這世上沒有算無遺策的人,縱使是再精妙的棋局,也有破綻,不但要防對弈之人,還要防你的棋子,最可怕的是還會有人掀棋盤,有人會反客為主。”
賈明華聽得頭疼,覺得自己仿佛是個傻子,愈發纏着老太太撒嬌,“皎皎這麼笨,哪裡明白,有皇祖母待皎皎好就可以了。”
“這話很是,有哀家在,你權當玩着練手就是。”太後拍拍她的手,又催身邊伺候的人,“點心還沒好麼?哀家怎麼覺得聞着味兒了?”
齊娘是太後身邊心腹嬷嬷的兒媳婦,她婆婆出宮容養,她就替了位置,川蜀出身,做得一手好川菜,時常是吃食才端到殿門口,那辛香刮辣的味道已經先飄進去了。
今日吩咐給做的是鐘水餃,蒜泥澆了紅油,味道很重。
話才說完,就見宮人打了簾子,齊娘親自端了兩碗鐘水餃,隻是神色有些尴尬。
蓋因太後的鼻子靈,貴妃的更靈。
貴妃聞着賈明華的味兒,不請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