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是個極聰慧的女子,入主中饋多年,又與賈赦兄妹情分不淺,見了他的表情便知他有事為難,也不提去見賈母,隻道,“我與大哥也有十來年未曾相見了,哥哥看着身子不錯。這是玉兒,來,玉兒快喊舅舅。”
林黛玉奶聲奶氣地見過了她舅舅。
賈赦見她懷裡的女孩子漂亮極了,又似賈敏又似林如海,隻是瞧着就單薄柔弱,關切道,“别的都不忙,你們娘倆先歇歇,我這就打發人去請太醫,宮裡一早也都打好招呼了。”
賈敏将林黛玉交給乳娘,“你們服侍玉兒去睡一會兒。聽琏兒說父親種的銀杏長得好,哥哥陪我瞧瞧吧,咱們兄妹坐着說說話。”
賈赦知道她性子要強,不知道事情底細,斷斷無法安心休養的,輕歎了口氣,“去備茶點來,我與姑太太銀杏下坐坐。”
兄妹二人一别經年,到了真對面坐下的時候,倒有些近鄉情怯不敢開口了。
賈琏替他們倒了茶,又推了點心請賈敏嘗,“這是姐姐特意從宮裡送出來給姑母的,都是清淡好克化的,還有些奶糕杏仁酪給表妹。”
賈敏膝下還沒有兒子,本就對賈琏第一印象就好,難免豔羨賈赦,“還是哥哥命好,瑚兒沒站住,可琏兒與明華都是好孩子。”
“莫說這個了,說起來讓人傷心,要是我真命好,你嫂子與皎皎她妹子也不會抛下我去了,我于兒女緣分上,也是單薄。”賈赦攏共二子二女,已經夭折了一半,也沒比他妹子好多少。
有些話其實不該賈赦這個作哥哥的來說,都是娘家親媽和嫂子來的,隻是賈赦不說,心裡難安,先讓賈琏下去,端着茶杯猶豫了半晌才道,“太醫來了,你也好好瞧瞧。妹夫是個好的,可我能不知道你嗎?肯定是心裡焦慮萬分,又是擔心子嗣傳承,又是擔心玉兒沒有個兄弟幫襯。”
賈敏低頭拭去眼淚,“我同老爺商量過了,說是過繼一個,他卻不肯,隻叫我放寬心。”
“他不急,你急什麼,反正偌大的家業姓林,有我有你侄兒在,玉兒總比依靠那些沒有血親的嗣子來得好。”賈赦道,“也省的你再傷心兩次了,老太太近來糊塗得厲害,我讓她安生在上房養病,你見見也無妨,隻是别聽她胡說,有事兒直接來問我。”
賈敏愣了一會兒,很快明白這“養病”的真正意思,“母親待哥哥一直不如二哥哥,家裡頭的事我也不是沒有耳聞……等我拜見了母親咱們再說旁的。”
沒有惱,也沒有把話說死。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想要讓賈明華救命,就不能和大房翻臉,可賈母又是疼愛她的母親,一時間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賈琏還在梨香院外頭徘徊,院裡幫着搬東西的小丫頭偷空給他送出個隻言片語,他想着隻怕被姐姐說中了,姑太太一回來,父親很大可能要心軟。
就和對迎春似的,哪怕有不喜,心底還是當作自己的骨肉。
他想了想,跟那個小丫頭道,“你去傳個話,就說沈師傳話,沈師伯有事找他,請他速去一趟。”
要是說沈陵找他,賈赦說不定還要炸毛,憑什麼要賈赦過去,隻有說沈山,賈赦才會當一回事。
果不其然,賈赦聽說是沈山,便起身告辭了,“沈兄是左都禦史,想來有要緊事,晚間一起咱們用飯,替你接風。”
賈敏送他到門口,沒一會子功夫邢夫人領着迎春來了。
姑嫂倆是頭回見面,免不了又要寒暄認識,邢夫人讓人捧了見面禮上來,臉上露了幾分得意之色,“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姑太太同表姑娘穿戴着玩吧。”
點翠的珠花也就罷了,孔雀羽缂絲的料子,饒是賈敏在南邊兒享着江南織造最時興的東西,也是少見這樣名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