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不受人控制的東西有很多,時間便是其中最特殊的一種。
小學畢業那年,同學錄上還是奇奇怪怪的火星文,江随意非常幼稚地和同學拜了把子,最後哭着說了再見,約定着要一輩子記得彼此。
後來初中她跟着媽媽到隔壁省讀書,初二又轉了回來。唯有搬家收拾東西那次,她才記起那個小學畢業後甚少打開的箱子。同學錄裡的人基本沒了聯系,甚至看見那些花裡胡哨的字體開始吐槽起當初的品味。
三年的時間轉瞬即逝,明明前天還坐在教室裡埋頭刷題,現在大腦卻像是宕機了一般,怎麼也想不起來關于初中這幾年的任何回憶。
在監考老師宣讀完考場紀律後,最後一場考試的鈴聲便響了起來,這預示着下一個三年即将到來。
除了窗外樹葉扇動,整個考場就隻剩試卷翻頁和筆墨落下的聲音。這場分流,所有人都在奔向一個不同且未知的新旅程。
唯有江随意寫上姓名學校,塗完準考證号,便把筆放下了。
她望着卷子出神。
聽力提前三個星期就考掉了,那張198元的聽力練習光盤也早早被她扔進垃圾堆,如今這張英語卷子便都是筆試。
她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如葉女士所願考上A中,她會不會像程姨教訓不聽話的江随星那樣狠狠批評自己?
但這和葉女士一貫的形象不符,江随意想象不出來屆時會是什麼樣子。
各種思緒弄得她有些煩躁,恨不得将眼前的卷子撕碎。可理智又告訴她這是違法的,到時候還需要葉女士去撈她。
江随意的白卷,沒多久就引起了監考老師的注意。
老師走到她旁邊輕輕提醒,瞧見江随意的卷子依舊還是一片空白,皺了皺眉。
“注意時間。”
江随意握住筆,腦子裡又開始想東想西。
她隻是不明白之後要做什麼。
去上A中,繼續搞競賽,高二選物化生,争取保送名額,要麼之後再去國外待幾年。
葉女士都給她計劃安排好了,還糾結什麼呢。
程瑤說她這是在無病呻吟,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她有這麼好的機會,會死死的握住不松手。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腦海裡打轉,江随意一會兒拿起筆一會兒又放下,反反複複好幾次,再次引來監考老師的關注。
“同學,你怎麼了,是不舒服嗎?”
江随意搖搖頭,暗自懊惱,生怕驚擾了别人。随後瞥見其他人正在奮筆疾書,無暇顧及自己才松了口氣。
可偏偏監考老師覺得她不對勁,蹲下低聲問:“同學,你是哪裡不舒服嗎?要是有就說,不要硬撐着。”
江随意看着監考老師關切的模樣,本來不覺得有什麼,但這麼一問,她的腦袋裡像是有根緊繃着的弦,硬拉扯着,嘴巴裡忽然彌漫開一點苦味,就連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
她極力控制自己,放緩呼吸,然後說:“老師,可以幫我拿塊巧克力嗎?門口第一張桌子,淺黃色書包,挂着一個鈴铛。”
她并不因這場考試而緊張,隻是厭煩,甚至想再叛逆一些,卻又無比矛盾。
見她不舒服,以為是有些低血糖,監考老師的語氣放得更輕了。
“你等一下,我去問一下台上的老師。”
監考老師上去和另一位女老師說了這件事,女老師往江随意的位置看了一眼,又低頭說了什麼,接着便出去了。
看着老師出門的那一瞬間,腦子裡的弦不知怎就繃斷了。
那些念頭閃過,怎麼也揮之不去。她想着,不如就再叛逆點,反正她連提前招都放棄了,這A中她就是不要上,中考光榮榜也不要了。
中考......
中考榜上見!
顧橖河的聲音忽然在腦海裡想起。
江随意抿抿唇,最終還是動筆了。她做題有些趕,也顧不得在卷子上寫些什麼,而是直接塗卡。
那位女老師回來了,直徑走向江随意,遞給她一小塊巧克力。
“現在還很不舒服嗎,能夠堅持嗎?你先吃一塊,别緊張,放松就好。”
江随意接過女老師手中的巧克力,當着她的面撕開包裝。
“謝謝老師。”
唔,太甜了,膩得牙疼。
“要是還不舒服記得馬上打報告。”女老師拿回包裝,語氣很溫柔。
“好。”手心出了汗,緊握的筆卻沒有停。
後面的作文也來不及打草稿,思索片刻便上手了,她盡量讓單詞不要連寫,畢竟字迹潦草也容易失分。
鈴響的那一刻,監考老師宣布停筆,江随意也剛剛好結束了那篇作文。
她坐在那裡等老師收卷,便又開始發愣出神。
剛才那甜味似乎還膩在嘴裡久久不散。
想來是得去看牙了,這甜得牙疼。
她慶幸把題做了,否則成績出來,葉女士那邊不好交代。但又想着,剛才時間緊幾乎沒怎麼檢查,若是真的沒考好,那也許這個暑假,葉女士可能會多唠叨她一點?
想到這,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筆和準考證,迫不及待地想跑出教室。
“李華同學,高中見。”
出了考場,滿是叽叽喳喳的讨論聲,有些人懊惱,有些人興奮,全部都湧向考點校門。
江随意背着包站在大門口,看見别人奔向父母,于是也四處望了望,想找一下媽媽的身影。
“算了,葉女士那麼忙,早上願意送我來考場就已經很好了。”她站在門口保安亭,想等人少些再去坐公交。
真讨厭,剛才就不該寫那張卷子。
還是不夠叛逆。
她是個矛盾體,嘴裡這麼嘟囔着,卻又想起了那句‘中考榜上見’。于是又開始暗自懊惱,就不該抽那個風浪費時間,也許這回顧橖河要把她甩遠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