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年段都在三樓,走廊盡頭的飲水機有時總會上不來水。江随意用力按了兩下紅色按鈕,接水口隻咕噜噜吐出幾滴水來。她有些煩躁地踢了飲水機一腳,在準備下二樓時不死心地又按了最後一次。
滾燙的水流突然噴射出來,有幾滴濺到了手臂上。江随意踉跄着後退,卻不小心撞到了人,對方伸手從她身後繞過将水關掉,洗衣液的檸檬味混着體溫漫過來。
“抱歉。”
江随意慌忙轉身,手中的水杯蓋子滾落到地上。
“沒事。”顧橖河俯下身子将杯蓋撿起遞給她。
他們離得很近,江随意擡頭便能瞧見顧橖河鼻上一顆淺淺的痣。他确實比記憶中高出不少,原本帶着青澀的輪廓變得分明,連喉結的線條都硬朗起來。她有些恍惚,斑駁老舊的教學樓與禮堂外吹進來的風,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從記憶深處浮了上來。
笑意明朗的影子與此刻的他重疊,江随意才意識到,原來一年的時間也可以這麼久。
上課鈴聲響起,走廊在紛沓的腳步下震顫。藍白校服奔湧而過,有人懷裡的作業本嘩啦啦散落一地。
她隻聽見一句——
“好久不見,江随意。”
在此之前,顧橖河在心裡演練過無數次再見時的第一句話,可最終隻彙成一句‘好久不見’。
印象裡那個小姑娘似乎沒什麼變化,一雙清亮的杏圓眼望着你,溫順乖巧的樣子卻在賽場上張揚自信。
“有燙到嗎?”見她不說話,顧橖河再次開口,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江随意低頭揉了揉手,搖頭:“我沒事...預備鈴響了,快回去吧。”
進門那一刻,周望玥就朝她喊道:“意意,那邊又不出水了嗎?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剛剛程瑤來找你,說是周日測的卷子有道大題......”話音止住,眼神在一前一後進來的倆人身上來回飄忽,然後又伸手挽住江随意。
“你前腳剛走,他就跟着一塊出去了,說說吧,老對手重逢是什麼感覺?”
江随意把水杯塞到她懷裡:“簡單打了個招呼而已。”她坐下将桌上的東西收拾進抽屜,“坐下吧你,這節是英語課,你續寫寫完了沒?”
“謝謝你提醒啊,Amy說我的續寫狗屁不通。”說着,她掏出那張被揉得皺巴巴的作文紙,“我讓我爸媽給我換了個家教,是我堂姐推薦的,那老師聽說還挺厲害,希望下次Amy點評時可以嘴下留情。”
江随意被她逗笑了,比起競賽隊裡激烈的競争氛圍,她更喜歡待在這裡。
閉寝的哨聲在宿舍樓裡回蕩,門外吹風機的聲音也漸漸停下。在頂上燈光熄滅前,江随意迅速打開了台燈,連同對側的床鋪也開了燈。一盞又一盞,每個角落都投下一抹暖色的光。
她們都沒有說話,不大的寝室裡隻剩書卷翻頁的聲音,偶爾也會輕聲讨論。
卷子又變得清晰起來,上面的字排成隊硬要擠入腦袋裡。
“這日子過得好苦啊...”在周望玥一聲長歎之後,大家都停了筆。
程瑤捏捏自己的後頸,看了眼時間,然後将小桌闆收了起來:“十一點多了,整理一下睡覺吧。”
江随意上鋪的陳諾拍拍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還沒默完呢。”
“先睡吧,我也還有道題目沒解出來,明天腦子清楚一點再寫吧。”
“那你們記得提醒我,不然我又該忘了。”
周望玥迅速躺下,望着上面的床闆,默默開口:“大家,我有點餓了...”
“我還剩一桶泡面...意意,阿瑤你倆吃不?”
江随意沒有停筆:“我不餓,你們吃吧,動靜小點不然又要扣分了。”
“好嘞。”
窸窸窣窣的拆包裝聲傳來,江随意在台燈暈開的光圈裡擡頭,看見三顆毛茸茸的腦袋擠在一碗方便面上方。等面湯被瓜分幹淨,寝室裡重新陷入寂靜。
最後一盞燈光熄滅,黑暗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