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落下的“咔哒”輕響,在驟然安靜的玄關處,顯得格外清晰。
仿佛為這場不速之客的拜訪,畫上了一個冰冷的休止符。
艾晴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看着緊閉的大門,又看看身旁面無表情的兒子:“淩淩,這……人家畢竟是來道謝的……”
程淩松開握着門把的手,指尖還殘留着金屬冰冷的觸感。
他轉過身,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冷淡表情。
“道謝是客套,送花是負擔。”
他的聲音毫無起伏,解釋得言簡意赅,“東西拿進來占地方,還要處理。麻煩。”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餐廳,重新落回自己的座位。
“飯要涼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還站在玄關有些懵的母親,徑直走回餐桌旁,拉開椅子坐下。
拿起剛才放下的筷子,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夾起一塊牛肉送入口中。
艾晴看着兒子這副樣子,無奈地搖搖頭。
她雖然覺得程淩有點不近人情,但她這個兒子從小就有主見,也從不亂來。
他做的事,總歸有他的道理。
她轉身也回到了餐桌。
程野則深深地看了程淩一眼。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拿起筷子,給楊沐白夾了一大塊炖得軟爛的牛肉。
楊沐白還沉浸在剛才巨大的情緒起伏中。
他看看緊閉的大門,又看看旁邊一臉平靜、仿佛隻是趕走了一隻蒼蠅的程淩。
最後目光落在碗裡那塊程叔叔夾來的、象征着“認可”的牛肉上。
劫後餘生的慶幸、對程淩的感激、以及對楊嘉澤那混蛋咬牙切齒的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壓下那股想抱着程淩大腿哭嚎“寶貝你就是我的神”的沖動。
他端起碗,認真的說:“謝謝叔叔!”
緊接着埋頭扒飯,把所有的情緒都用力咀嚼着咽了下去。
門外的走廊裡,燈光有些慘白。
楊嘉澤臉上的笑容,在厚重的防盜門徹底關閉的瞬間,如同被凍結的湖面。
緊接着,寸寸碎裂剝落。
那副溫和無害的假面徹底消失,隻剩下冰冷的陰沉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
他維持着捧花的姿勢,僵硬地站在原地。
指尖用力地掐進柔軟的郁金香花莖,幾乎要将其捏斷。
修剪得圓潤整齊的指甲,深深陷入綠色的莖稈,留下幾道清晰的凹痕。
花束的清香依舊幽幽地散發出來,混合着樓道裡淡淡的灰塵氣味,鑽進他的鼻腔。
這香氣此刻變得無比刺鼻,像是在嘲笑他的精心設計和徒勞無功。
他預想過很多種可能。
程淩也許會礙于面子讓他進門,接受他的感謝。
然後他就可以在程淩父母面前,暴露更多關于楊沐白的“劣迹”。
或者程淩會冷淡地拒絕,但至少會讓他把花留下。
這樣他也能在程淩父母心中留下一個“懂禮數”的印象,為後續接觸埋下伏筆。
但他萬萬沒想到,程淩會如此直接,如此粗暴,如此不留情面!
連一句多餘的客套都沒有,甚至連門都沒讓他踏進一步,就把他像丢垃圾一樣關在了門外!
那“砰”的一聲關門聲,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抽碎了他精心維持的從容。
楊嘉澤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眼底翻湧着冰冷的怒意和屈辱。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這扇緊閉的、冰冷的、将他拒之門外的防盜門。
仿佛要透過厚重的金屬,看到裡面那個清冷的身影。
幾秒鐘的死寂後,楊嘉澤的嘴角,卻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拉扯開來。
那不是他慣常的溫和笑容。
而是一種扭曲的、帶着濃烈興趣和征服欲的弧度。
冰冷,又熾熱。
“呵……”
一聲極輕的、帶着氣音的冷笑從他喉嚨裡溢出,在安靜的傍晚裡顯得格外清晰。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這個程淩,和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像一塊堅冰,連信息素,都是冰雪的味道。
又像是一把,藏在精美刀鞘裡的絕世兇刃。
外表精緻得,像個易碎的Omega玩偶。
内裡卻強硬、鋒利、毫無轉圜餘地。
甚至帶着一種近乎野蠻的直接。
他那些慣用的、無往而不利的僞裝和挑撥,在這個程淩面前,竟然脆弱得不堪一擊。
對方甚至懶得跟他虛與委蛇,直接用最原始的方式宣告了界限——
滾。
楊嘉澤的指尖更加用力,那支被他掐住的白色郁金香,脆弱的花瓣邊緣開始出現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折痕。
他盯着那扇門,眼神幽綱。
楊嘉澤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夾雜着郁金香的芬芳湧入肺腑。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仿佛要将它的樣子刻進腦海。
然後,他緩緩地、極其優雅地轉過身。
捧着那束被掐傷的花,挺直脊背,邁着從容不迫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