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笑着的,血污滿面傷痕累累,看起來慘不忍睹,然而,他嘴角凝固的那抹笑意卻無比溫柔。
唐吉诃德.羅西南迪。
…………
霎時間,腦海中傳來一記轟然巨響,同時,有什麼極端令人難以置信的領悟,沖毀了全部理智與反應。
記憶碎成千千萬萬片,數也數不清的片段畫面,仿佛狂風中的飛絮在眼前轉瞬即逝。
有些是屬于久遠時光裡刻骨銘心的往事,有些明明毫無印象卻似曾相識。
無數份真假難辨的記憶碎片,如劇烈翻湧的海潮,攪得頭疼欲裂,我隻能憑借下意識本能的做出反應。
踉跄的走上前,半跪在他身邊,顫抖着探出手————
他的身體比石塊更僵硬,比積雪更寒冷,劇烈抖動的指尖,根本探尋不到他還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呼吸。
試過幾次仍舊是一無所獲之後,我極度不甘地俯低下去,一把扯開他身上這件粉桃心襯衣的全部扣子,避過胸腹間那些猙獰的槍/傷/創痕,按到他的心口…
又過了半晌,隔着冰冷僵硬的血肉,指尖終于感知到肋骨下方,胸腔裡那顆已經停止搏動的心髒殘餘的最後一點餘溫。
或許下一瞬,指尖下這将死未死的身軀,就會徹底變成一具屍體。
…………
反應過來之前,夢境領域已經張開,若有似無的淺灰霧氣自虛無深處奔湧而出,轉瞬吞沒此地百米範圍内的空間。
…………
之後,時隔良久。
好不容易才強制壓下那種記憶災變導緻的疼痛,勉強定了定神,看着指尖下這個,方才的失神間,被一同拖進了夢境的年輕人…
我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他是誰,他是唐吉诃德.羅西南迪,可是…
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不,颠倒了,是我的出現是錯誤?
也不對,我都混亂了,最接近的說法應該是,時間出現了錯誤。
因為這件事早已經發生過。
波魯薩利諾那個混賬王八蛋讓我看過那份,詳細記錄這件事的機密檔案————海圓曆1509年,北海米尼翁島,以手術果實為中心的系列重大事件。
而我看到那份資料的時間,是我們結婚之後。
那個混賬王八蛋,沒事就喜歡吃飛醋,總說我抛棄過他兩次,一次是海圓曆1490年,我和他還有薩卡斯基,三個人從海軍本部軍校畢業前的實習。
另一次是海圓曆1516年,我帶着精神具現化為六歲小鬼的羅西南迪,出現在馬林弗德海軍本部,雖然處于失憶狀态卻和他舊情複燃,結果又抛棄他。
而第二次,同時也是米尼翁島的後續,在北海事件當中失蹤的,從現場遺留痕迹判斷處于瀕死狀态的羅西南迪,是被我藏在夢境裡延續生命。
再之後,海圓曆1518年,他曆盡艱辛才終于在新世界的碎片島重新找到,嗯~又雙叒失憶的我。
總之在他的描述中,他自己就是個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癡情男子,而我則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負心薄幸女人。
至于他口口聲聲言之鑿鑿的那些,我和他的情深意重纏綿不清往事,真相究竟如何,隻能是天才曉得。
那個混賬總是滿嘴跑高鐵,十句話裡邊九句不能聽,最後剩下那句的可信度,還需要打個對折。
雖然懶得理他那些神邏輯理論,和無事生非的吃飛醋行為,可我也知道,自己的記憶确實缺失得很厲害。
鹡鸰的重生是忘盡前塵,是屬于基因本身的設置,戰敗死亡,過去的一切就會被清洗幹淨,孵化後重新開始。
或許因為本身是穿越者的緣故,我始終保留着成為鹡鸰之前直至嵩天之戰的記憶,而那之後一旦重新孵化,部分時間段的經曆就會遺忘。
當年在碎片島重逢時,我已經隐約有所察覺,後來更從許多迹象中得出推測,我至少重新孵化過兩次。
不過那些亂七八糟,叫人沒蛋也疼的糊塗賬,我沒有耐心去追根究底,忘記都忘記了,他再不甘心我也沒辦法。
…………
總之,即便不算某人口中真假未辨的往事,我和此時按在指尖下的這個,差一點點就完全死去的年輕人也有極深的緣分。
甚至,如果不是某人誓死反對,外加某個正牌養父萬分抵制的話,這年輕人,唐吉诃德.羅西南迪應該算是我的養子。
也正因此,我才更加震驚于此時此刻的匪夷所思。
明明是早就已經發生過的事,現在卻重演————所以,是我莫名其妙又回到了過去,還是别的什麼詭異現象?
想了想,緊接着我擡起手,狠狠揉了揉額角,頭疼,沒辦法繼續想下去,還是算了,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順其自然吧~
現在當務之急,是帶這個倒黴孩子去搶救一下。
雖然已經無限接近屍體,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囧。
…………
…………
臨行前,我回過頭,隔着夢境領域看向現實。
現實裡,持續不斷降落的雪已經掩蓋了大部分血迹,隻餘下幾支遺落的細絨黑羽藏在浮雪中若隐若現,無聲昭示着那塊位置曾經發生過什麼。
隻是我不知道也不願意去細想,這樣的舊事重演,到底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