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魯薩利諾那個混蛋,事實上對我是有所隐瞞的。
因為他說,我和養父去到馬林弗德海軍本部求醫,隻是很可惜,患上珀鉛病已經病入膏肓的杜蘭德.斯科特,最後醫治無效死亡。
雖然沒有證據,我内心卻始終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或許是曾經深刻入骨,即使遺忘全部,潛意識也依然被烙下痕迹。
所以我知道,那個結局是謊言,因為除了那個混蛋沒說實話,其他人包括戰國元帥在内,隐隐約約都忌諱提及千歲百歲養父‘病故’一事。
當年,杜蘭德.斯科特葬在馬林弗德,所以我想,造成他離世的原因不是海軍,而應該是有更複雜的内/幕,其他知情者絕口不提,我也大概能猜到,多半是與我在軍校畢業的實習中失蹤有關。
從時間上來看,我的兩次重新孵化其中一次的時間,應該就是軍校畢業前夕失蹤,而鹡鸰隻有戰敗死亡才會重生。
因此,波魯薩利諾的隐瞞,戰國元帥他們的愧疚,讓我猜測,杜蘭德.斯科特的死與千歲百歲的失蹤,兩者間存在直接的因果關系。
隻是時隔多年我又毫無記憶,所以我沒有徹底追查自尋煩惱。
然而到了今天,現在,我半跪在積雪裡徒手挖掘廢墟,我想,大概…
我是希望找到證據證實,那個人,那個我明明毫無記憶,内心卻始終保留着一點難以釋懷情緒的人,沒有遇到我的話…
是平靜的閉上眼睛進入死亡。
…………
…………
北海絕大多數島嶼終年飄雪,弗雷凡斯也不例外,這幾天步行深入此地,也隻有今天是難得的晴天。
雪後的太陽總是格外耀眼,此時,正午時分的陽光自萬丈高空傾落,積雪映着太陽光折射出晶瑩剔透輝芒,沐浴在光耀下的大地卻更加寂靜而又荒蕪。
我精疲力盡的坐在這片被徹底挖掘過的廢墟上,仰頭瞪着天穹看似燦爛實則冰冷的太陽,左手緊握成拳,任憑掌心裡這枚物件将自己硌得鈍鈍的疼。
用了一個上午搜尋,翻開每一片細小的碎石瓦礫,撬動斷裂的屋檐房梁,按照建築平面圖分布,從大門開始,一直找到卧室所在的位置,細心清理并區分每一個裹着碎冰泥屑的雜物。
直到十分鐘前,我在一片斷裂的牆壁殘垣下找到一個砸碎的木匣子,并且從其中翻出一枚…
軍牌。
一面是海鷗與船錨圖案,另一面銘刻着文字:杜蘭德.斯科特,1422-1481。
是海軍的軍牌,我曾經也有一個,是屬于海軍大将黃猿波魯薩利諾,如無意外它已經随着那個混蛋一起裝進那口豪華雙人棺,埋到地底塵歸塵土歸土。
此時握在手心的這枚屬于杜蘭德.斯科特,軍牌背面原本刻着的番号被抹平,改為生卒年月:1422-1481。
生于海圓曆1422年,死于海圓曆1481年。
這個世界的他…戰死在原本應該退休的那一年。
他原本應該在那一年退休回到故鄉,繼而在海圓曆1487年,撿到嵩天之戰後又一次穿越的千歲百歲。
可是現在,我手中握着代表他戰死的軍牌。
對于這個答案,我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反應。
是不是能夠勉強安慰自己,至少他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而不是退休後還患上絕症,最終死得不明不白?
我得到了答案,内心卻隻有惘惘的怅然,與無法對人訴說的凄涼。
杜蘭德.斯科特早就已經死了,這個世界确實不是我曾經存在過的世界。
…………
或許是因為得到的答案讓支撐自己的某種東西徹底消失,長途奔波積累下來的疲倦頃刻間湧上來。
我躺倒在冰冷的廢墟裡,連動一動指尖的力氣都沒有。
四下寂靜無聲,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視野裡一望無垠的湛藍天空變得模糊,意識也跟着開始昏昏沉沉。
這次閉上眼睛,也不知道會不會再有機會醒來——
腦海中劃過這個問題的瞬間,我又無聲嗤笑。
為什麼還要醒來?
在米尼翁島見到羅西南迪那一刻開始,内心升起的那些情緒,驚喜、激動、憤怒、焦躁,此時都已經被手中這枚軍牌攪得煙消雲散。
原本,我還希望能夠還一個人一生。
黃猿波魯薩利諾,那個混賬王八蛋,我不愛他,然而他占據了最重要的位置。
不愛,卻最在意。
我原本考慮好的,如果隻是進入錯誤的時間段,将羅西南迪送到戰國大将那裡,我就折返埋骨之地獨自死在夢境深處,他往後餘生都不會知道我回來過。
可如果是一切重來,如果我能繼續活下去,那麼,我會補償他許多年。
這次我們會有比上一次更多的時間相處,至少臨死前他不用再遺憾,擁有我的時間隻有他全部人生的三分之一。
我也不會讓他再欺騙我,我們可以真正實現那個同生共死的誓言。
可惜不是重新來過。
這個世界不是我曾經存在過的那個,我和他的那些事之前沒有發生,之後也不會發生,沒有相遇沒有失蹤,沒有他半生苦苦尋找,那麼…
即使是不同世界的同一個人,又怎麼樣呢?
這個世界海軍未來的黃猿大将,隻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罷了。
所以,就這樣吧…
閉上眼睛再也不會醒來,也沒所謂了。
北海弗雷凡斯作為葬身地也不錯,既然原本那個世界是從這裡開始,那麼就在這個陌生世界的故鄉結束,倒也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