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書昭靠在床頭,手背上輸着點滴,腕子上還有圈清晰可見的指印,他面色雪白,唇色像覆了層霜的玫瑰,把紅滟壓在了病色之下。
三天的時間,賀書昭瞧着卻消瘦了些,原本合身的睡衣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松,他恹恹地靠着,露出了胸前小片肌膚和筆直的鎖骨。
忠叔更是憔悴蒼老了許多,把醫生喊來家中後,什麼也沒有多問,痛心而壓抑地照顧着。
又過了兩天,賀書昭能下地走路了,面上又恢複一慣的表情,他把忠叔喊來,吩咐把馮會長請到公館來。
馮會長得了消息,隻以為是有關合同到期的事,當即便應下。
他靜坐了一會,忽而又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号碼。
書房内,賀書昭對着進來的馮會長擡手示意:“請坐。”
馮會長端着股假笑問道,“書昭,合同的事可是看好了?”
賀書昭但笑不語,隻将文件推過去了些。
桌子上擺放着是這兩年的合同,馮會長随意翻看幾眼,不由問道:“這些你都沒簽字?”
“我不打算離開商會,當然就不會簽字。”
馮會長幹笑兩聲,“哈哈……是嗎?”
“馮會長看起來很吃驚?”賀書昭歎了口氣,似是感慨:“也是,我先前确實有很多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對我有意見,也是正常的。”
“書昭你這話可太見外了。”馮會長連忙道:“我跟賀老爺子一同發家,感情非同小可,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是我的小輩,我又怎麼會真的在意。”
兩人打起柔情牌,也是你來我往,毫不遜色。
馮會長心裡卻發了毛,這賀書昭可是從來不服軟的性子,今天這番話,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那我想問馮會長一句,你連同傅淮之一同做局趕我出商會,又是為了什麼?”
“這話從何說起?給你的東西全是按照合同上來的,甚至還增添了許多報酬,難道是害你?”
“是啊。”賀書昭悠悠道:“按照你說的來,商會要付給我的錢,足以掏空商會一大半錢财,屆時再由傅淮之資金入股,我爹一手創辦起來的商會,可就變成姓傅他一人的。”
馮會長心頭一虛,面上仍故作嚴厲,“書昭,你這子虛烏有的話,平白潑我頭上,我可不認。”
“既然這樣,明日是商會開會的日子,我帶着合同去商會,把這些東西甩出來,我想除了馮會長,商會任何人都不知道給我的大筆補償吧?”
馮會長臉色一沉,“你什麼意思?”
賀書昭繼續道:“若是以我平常的性子,明日的開會就算去了,也不會提起合同補償的事,等到商會其他人發現虧空,這筆賬自然算在了我的頭上,我說的是不是?”
賀書昭已經把事情挑破,馮會長是又驚又疑,“你既然知道,又找我來做什麼?”
“我隻是想問問馮叔叔,如今商會你一人獨大,就這麼交給傅淮之,你豈能願意?”
聽見賀書昭換了稱呼,馮會長心中不由對這個小輩升起了股複雜的情緒。
說到底,他和賀書昭之間本沒有仇怨,隻是年邁者看着後來者居上,更多的是不甘。
馮會長收起了虛假的表情,正色問道:“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我不會退出商會。”賀書昭仰身靠在椅背上,“有我在一天,商會任何人跟傅淮之也不會有任何合作,這件事,就要勞煩馮會長傳達了。”
“我又豈能做得了主!”
賀書昭笑着點了點合同,“那我現在就可以帶着合同去商會,畢竟試圖掏空商會引他人做東,這般師出有名,還沒等我合同到期走的那天,先走的人,會是你。”
馮會長臉色徹底陰沉下來,因為他知道,賀書昭說的不假。
若賀書昭真把這事捅出去,他不僅丢了會長的位置,臭了名聲,在平津更是無立足之地。
可他更不明白,賀書昭究竟是怎麼發現這一切的?離開商會,這可是賀書昭從來不會拒絕的事。
或許這個年輕人的心思比他想的更深,表面上的倨傲,甚至也有可能是賀書昭的一種手段,一種蒙蔽他人的手段。
現在馮會長已經沒有的選擇,他沉着臉半晌,終于開了口:“傅淮之跟我一同過來,就在樓下。”
聽到這個名字,賀書昭心頭仍是一緊,面上卻不露異色,微微一笑,“我說的事,也請馮會長操心了。”
傅淮之正落坐在沙發上,他坐姿閑适,雙手自然地搭着,随性中透着股泰然自若,又鎮定八方的氣度。
賀書昭和馮會長一前一後下樓,傅淮之有所察覺,眼神剛一落在賀書昭身上,半分沒有再離開。
今日賀書昭穿着淡青色的中式上衣,繡着精緻的竹紋,袖口一截白色,很是清新雅俊,沖淡了幾分病色。
送别馮會長離開,賀書昭從容不迫地在傅淮之對面坐下,全然不見當日的狼狽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