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的風仿佛也屏住了呼吸。
口樓房之間沒有月光透進來,隻剩街燈在牆面上映出微弱的光圈。
父母回來了。
玄關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門開了,輕微的皮鞋聲踩在地闆上,穩重又沉重。
凜的房門緊閉着,卧室的燈光已經熄滅。
他躺在床上,背對着門,呼吸綿長,像是真的睡着了。
門開了條縫,母親伸頭進來,小心地瞄了一眼。
“他睡了。”她輕聲說。
父親歎了口氣,腳步聲随即轉向客廳。
他們并不知道,此刻的凜其實睜着眼,眼神空茫地望着窗簾上斑駁的光影。
他的大腦像是卡在一個不正常的檔位裡,白天那張照片像個刺,釘在他腦子裡,怎麼也拔不掉。
照片上,是他自己。
那如驚弓之鳥的姿态,多麼醜陋。
——但他不記得。
他根本不記得那張照片是何時拍的,也不記得照片裡的自己,為什麼會那樣。
他低頭,看向自己左手腕上的傷疤。
那是一道狹長的痕迹,像是被什麼高溫的東西燙出來的,褐色的邊緣微微隆起,在浴室的白熾燈下尤為顯眼。
他記不清這是怎麼留下的,隻知道,從某個時間開始,它就在那裡了。
而它不該在那裡。
他知道,這不是生活中能自然産生的傷口。
手腕内側,不是容易接觸高溫的地方。
可他卻有種強烈的直覺——這道傷疤,不僅真實,而且,它藏着某個他還無法面對的東西。
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
樓下,父母的對話悄然響起,客廳的拉門沒有完全合上,聲音順着樓梯縫隙悄悄流上來。
他悄悄打開了房門。
“……今天去警察廳,他們說凜在學校被那個……幸村後援會針對,時間可能已經……不短了。”父親壓着聲音,說到後面聲音已經帶上一絲哽咽。
“我真的……我一直以為他隻是性格冷,不愛說話。我沒想到...”
“是我們不好,”母親歎息,聲音疲憊,“我們一直不敢面對他,試圖以工作忙去掩蓋我們做父母的失職。。”
“而且他居然什麼都不說!受那麼多欺負,一個人撐着……我這個做父親的到底是怎麼當的?”
他頓了頓,語氣沉下去,“還有那個幸村。不管他是網球部的部長也好,是校草也好——管不好自己粉絲團,就是他的責任!結果和凜走得那麼近,反而連累我兒子成了衆矢之的?荒唐!”
母親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輕抱住了父親,像是在抱着一個脆弱的孩子。
“不是你的錯,我也有錯……”她低聲說,“還有他爺爺……”
“夠了。”父親打斷了她,聲音沉悶而壓抑,“别再提那個人了。”
母親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可那件事,不提……我們誰都過不去。”
凜站在樓梯轉角,赤着腳,悄悄地縮在陰影中。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扣着欄杆,指節已經泛白。
胸口像被什麼鈍物壓着,一口氣堵在心頭上不來下不去。
“爺爺……”
他在心裡默念這幾個字。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覺得,那些“過去”藏着問題。
他回到房間,輕輕關上門,背靠着門闆緩緩坐下。
他的左手還放在膝蓋上,手腕上的傷疤像一隻沉默的眼睛,在注視着他。
“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他喃喃。
那一夜,凜很快就陷入了夢中。
但這個夢,沒有絲毫安甯。
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巨大房間中,牆面潔白,頂上有一盞古老的吊燈,散發着寒冷的光。
他站在中央,身穿白色制服,腳下是一層光可鑒人的石磚地闆。
一個低沉、惱怒的男聲猛地從背後傳來。
“海因裡希家不需要廢物!”
聲音像雷霆一樣劈進他腦子裡。
他下意識轉身,卻什麼也沒看見。
下一秒,一隻手重重鉗住了他的左手腕——正是那道傷疤的位置。
那隻手的力道駭人,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
凜慘叫出聲,整個人像是被拽進地面。
疼。
劇烈的疼。
像是燒紅的烙鐵釘進皮肉,他甚至聞到了皮膚被灼燒的焦糊味。
那聲音再次在耳邊炸開:
“你這種懦弱、低能的東西,不配繼承海因裡希的名字——!”
凜猛地睜開眼。
天色微亮,窗簾外透進一點晨光。
他全身被冷汗浸透,胸膛劇烈起伏,心跳得像是要從嗓子裡跳出來。
他猛地掀開被子,低頭看自己的左手腕。
——那道傷疤依舊在。
可他感覺它,比昨晚更痛了。
他不知為何,忽然害怕起“海因裡希”這個姓氏。
胸口像是被塞滿了什麼,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将手慢慢收回來,蜷進被子裡,整個人縮成一團,就像小時候發燒時習慣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