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即刻就要下跪,被皇上按住。
“家宴之上,不必拘禮。”
“是。”江淮拱手道,“啟禀皇上,臣原有個妹妹,在臣十歲的時候走散了,如今又相逢,今日算是正式相認了!”
“那朕來得倒真是時候。”皇上高興地拍手道,“好好好,這麼好的日子,朕給你二位些賞賜,說吧,想要什麼?”
“臣并無……”
“皇上,民女想讓皇上幫一個忙。”
江淮趕緊回頭用眼神制止,但是江萱根本不看他,在地上恭恭敬敬叩頭道:“想必皇上也知道,民女今日狀告吏部和刑部二位大臣貪墨之事,引發這件事的緣由是宣城太守江濱的刺殺案,而我的父親和我的一個朋友都被卷進此案之中。父親已經辭世,可是朋友如今下落不明。他曾在危難之際救我父親。我多方打探都沒有他的絲毫消息,既然陛下恩賞,民女求皇上幫我找到他,他叫許如風。”江萱說着十分懇切地擡頭看着皇上。
皇上似乎有些驚訝,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個恩寵,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隻好笑了兩聲,掩飾道:“這個倒是可以。隻是你乃京都屈指可數的經商之才,在這方面就沒有要求的恩寵嗎?”
江萱起初聽到皇上願意幫他尋找許如風,就已經高興得難以自抑,現在又聽到他詢問自己要不要别的幫助,趕緊搖頭道:“不必了,謝皇上挂念,臣女想做成的買賣,還是想自己去做。”
“哈哈哈!有志氣!江淮,你有個好妹妹呀!”皇上高興得笑起來,很少見他有笑得時候,所以顔何和江淮都甚是吃驚。
江萱忍不住在站起來之後多看了兩眼皇上的笑顔,他笑起來如三月的暖陽,十分和煦,并不熱烈,卻十分溫暖,這個少年皇帝的臉上連笑起來都比别人多一份老成持重。
“朕的臉很好看嗎?”皇上用右手摸着自己的右臉頰問。
江萱搖搖頭說:“皇上自然有着全天下最俊美的容顔,民女隻是想起來……”
“對了,在你的夢中,朕居然還要斬妖除魔。”皇上佯裝生氣,笑着用手指着她,“你們說,這丫頭是不是太過膽大了些?”
“皇上。”顔何見是個話縫,插嘴道:“皇上乃真龍天子,那個少女不曾芳心入夢?”
一席話說得衆人都笑起來,唯獨江萱紅着臉低頭吃面。
“皇上,追殺江萱的刺客已經被捉拿關押,成敗就在此時了。”顔何放下筷子,眼神堅定。
皇上收斂了笑容,目光中放出冷靜的光來,像能洞穿人心,他就這樣安靜地盯着江萱的臉,輕聲說:“還望江姑娘随朕走一趟。”
“是。”
大理寺的大門十分高大,門前的台階一級級走上去,氣喘籲籲的時候看着莊重的大理寺大門依然在前方,不由自主地對這個地方心生敬畏。江萱心想,這麼威嚴的地方,是人生活的嗎?
皇上親自主審這個案子,坐在大堂之上,顔何站在他身後,高相坐在左邊。
江淮站在下面率先開口說:“啟禀皇上,這幾個人就是今日追殺江萱的刺客。”
皇上俯身向前探了一點,壓低聲音問:“江萱,是這幾個人嗎?”
江萱心驚肉跳地細細看了一遍,點頭道:“是。”
“把你知道的細細說來。”
江萱叩了一個頭,抑制住渾身顫抖的恐懼,滿是憤恨地看了眼被捆起來的刺客,眼眶裡微微閃着淚光說:“啟禀皇上,民女經營了一家酒樓,名為清風樓。此前清風樓乃京都一家普通的客棧,名為小酒館,我父親是這裡的掌櫃,前一段時間,刑部莫名來客棧抓走了我父親,小酒館自此無人看管,後來我回到家,得知父親的遭遇,去刑部大牢看望父親,竟被刑部尚書謝玉錄威脅勒索,以一萬兩白銀救我父親性命。我救父心切,變賣了所有家産湊足一萬兩現銀送至謝府,可是謝玉錄收了錢财卻仍舊要我父親性命。我竟沒能見父親最後一面!此是其一!”她說着冷冽的目光盯着那些刺客們,目光中似乎能噴出火來,“其二,新晉探花郎郭懷安一直在我殿中居住,柳氏公子柳燃多次侮辱責罵,後見他高升,遂又出資以買他的字畫為由,行賄賂之事實。隻是郭懷安為人正直,又與我交好,和我細細說了這件事,還開箱叫我看了銀子。”
皇上略微皺眉,顔何遞過來一個銀錠,他拿着細細端詳了之後問:“就是這個?”
“是。”江萱說着從懷中掏出來一個銀錠,“這是我當初為了救父親給那貪官送去的。”
皇上對比了之後才說:“果然别無二緻。”又指着其中的一錠銀子說:“這是柳燃給郭懷安的?”見顔何點頭,遂又說:“把郭懷安帶來。”
郭懷安早久聽說風聲,在大理寺外候着了,聽見傳喚,趕緊走了進來,跪在江萱的身旁,替她擋住來自刺客們的怒視。
“臣郭懷安叩請皇上聖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起來回話。”
“是。”
“聽聞你在清風樓賣字畫賺了不少錢?”
“啟禀皇上,臣本寒門落魄書生,進京趕考時盤纏用盡,餓得暈倒在小酒館的門口,幸得掌櫃的好心相救,允我居住,給我最好的上房,一日三餐,又分文不取。臣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子,一朝錄為當朝探花,來結識我的人登時要把清風樓的門檻踏破。若攔着,恐誤了江掌櫃的生意。若不攔着,臣乃天子之臣,是我大周之臣,是不該被收買掌控,成了隻有軀殼,沒有靈魂的走狗。所以臣愚鈍,以賣字畫為由,誰若來接近我,買我一幅字就得走,按字收錢,臣也當一回掌櫃的,做一回買賣,隻談生意,不談感情,以此下策來保全臣拳拳忠心皇上之情。”
“你說是誰收買掌控你?”
這陡然降低的音量讓郭懷安渾身一顫,膝蓋登時軟了下去,跪在那裡說:“是,是柳氏,柳侍郎的大公子柳燃。臣,臣不敢駁了他的臉面,隻好暫時收下這些錢财。臣又不敢對皇上有任何期滿,傷了皇上愛才之心。臣素知皇上賢明,所以請求臣在低谷時的好朋友江掌櫃幫忙,我二人商議了還是要一紙訴狀将此時告到顔相那裡去。後面的事情,在座的諸位都知道了。江掌櫃幫我遞了一紙訴狀,險些被柳氏豢養的刺客殺害。”
郭懷安擡頭看了眼沉默的衆人,向前膝行半步,拉着江萱的胳膊說:“江姑娘,老掌櫃對我有救命之情,您對我成就之意,今日您若是受傷了,我該以命相還。”
“誰要你的命了!”皇上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一腳踢到他身上,踢開了他拉着不清的手,自己則溫柔地攙起江萱說:“江姑娘,貪官之惡,自有朕處置,你先起來吧。”
江萱隻好點點頭,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站起來,隻是膝蓋痛極了,差點沒站穩,他一邊溫和地笑着一邊扶住自己歎息道:“到底是弱女子,來人,搬張凳子。”
江萱驚恐得眼睛都瞪直了。
江淮趕緊說:“皇上,她乃一介草民,大堂之上,顔相尚且侍立,單單給她搬張凳子,怕是不妥。”
皇上沒好氣地沒理他,扶着江萱坐了。
顔何趕緊笑道:“我看這個案子已經清楚了,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皇上站在江萱身旁略作思索:“既然清楚了,就免了柳氏和謝氏兩大家族在朝的職務,至于空缺出來的職位,就從此次科考裡面選拔。柳氏和謝氏,從此不涉朝堂,在家研學著述。”
“是。皇上,刑部還關押着一個和沉船案,縱火案有牽扯的江濱。不知——”
“江濱處死,參與者都流放。剩下的事就交給你審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