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大人前些時候得宮中不少珍寶賞賜,绫羅綢緞應有盡有,秦夫人可不能這麼貪心來謀我這一方素帕。”韋荷韻佯裝不給。
兩人你來我往,話裡話外十分熟絡。
“好呀就我貪心,我家那位侄兒可是心滿意足得很,你倒快些給他作媳婦呗。”秦夫人的話惹來庭中一陣哄笑。
年前韋荷韻與宗正大人族中侄兒秦君寒定下親事婚期在明年,這時拿來逗趣惹她滿臉霞紅躲到韋夫人身後去,一番小女兒家嬌羞模樣使各夫人小姐更是歡愉。
“好啦好啦,荷韻遲早是你們家媳婦何必着急,時辰不早咱們前頭入席去吧。”葉夫人笑着打斷,由婢女虛扶着領衆夫人小姐出院門去。
吟長從始至終不主動搭話,讓人覺得禮數周全挑不出錯處卻冷淡些。
“曲徽,去請相爺與各位大人入席。”葉夫人向旁吩咐。
“是。”女子領命離去。
曲徽比葉夫人年長兩歲是她身邊陪嫁丫頭,在葉府身份不低,可訓斥下人仆從也能管束少爺小姐,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葉夫人原想把人擡給相爺做妾,誰知曲微不願嫁相爺也不同意收便不了了之。
女眷休息的庭院離宴客廳并不遠,說說笑笑的功夫就到了。
梓秋安置妥當後悄悄回了吟長話。
正好相爺與各位大人也陸續前來,梓秋附耳告知吟長左前方那位着深灰寬袖袍的就是金扈大人。
他臉型圓潤一雙眼睛十分慈善,蓄着撮短八字胡正側身與同僚交談,吟長看去一眼目光并未停留。
大家入席坐定,這是吟長迄今為止見過最多官員的一次,也是她守規矩時間最長的一次。平日集會裡多是應對市井百姓灑脫肆意,完全不同現在的拘謹守理,這處境真是煎熬。
廳中絲竹悅耳歌舞曼妙,她和未出閣的貴女們坐在廳右側,一旁是剛剛結識的韋荷韻,往前坐的是各家當家主母,對面則是各位大人,他們身後就是少爺公子了。
正席間并無趣事,男子推杯換盞女子謹守溫婉儀态。吟長刻意降低存在,就怕此前和哪個公子哥打過交道難免心虛,索性入席後目不直視隻盯着自己這方桌案上的吃食,也不關注周遭笑談。
膳後衆人至相府蓮湖,雖入秋多時依然零散開着蓮花,比着炎夏時的滿湖盛景,眼下應着絲絲寒意别有一翻頹敗感。
男女仍舊分席而坐,湖中設了戲台青衣正咦呀吟唱。
“爹爹傳話,讓我去取狩獵圖來。”梓秋踱步到吟長身邊言。
“我已備好盡管去你院中取來,呈上展開一并收回不能借他人之手。”吟長面色不變輕泯手中茶。
梓秋已轉身回院,京都的秋季大多天幹氣燥,但因下午那場急雨入夜倒有些濕冷。
京都皇城靠銮山,山峰直插雲霄山勢險峻背面絕無敵襲之機,正臨孜珂江隔斷百裡,江岸設九層高塔,若有敵至,近則渡江必能早早探見,遠則奔行千裡側襲,路遙之下人倦馬疲大失勝算,如此皇城固若金湯易守難攻。
京都一面臨江一面靠山,每當雨至王城必起霧盤踞不散,不似孜珂江上風烈難彙聚。
等梓秋取來狩獵圖,呈上湖邊涼亭時薄霧籠下,不影響視物但多了朦胧意境,亭内已備展架她親手将狩獵圖挂起然後退至亭側。
皇家禦賜之物隻供瞻仰哪可随意把玩,因而在場有興緻的人就走近些,站在涼亭丈外止步觀賞,無興趣的便不動聲色于席中遠望一二。
霧不見濃,狩獵圖裡所有猛禽仍然清晰可見卻增添一分柔光,畫卷如蒙蠶紗在霧光下别樣靈動,使原本恢弘的皇家景象更真實。
“金扈大人這幅圖我有幸在禦書房見過,當時看來走獸兇猛獵者英勇,此情此景下倒發覺猛虎另有點兒情态。”說話的青年男子站得最近,他穿着一身靛藍色長袍,腰間紮條黑色金絲蛛紋帶,黑發束起以鑲玉鎏金冠定着,修長的身形挺得筆直。
“子玉、錦文有何高見。”藍衣男子左右詢問,與他并排站着兩人,看行為舉止皆文雅。
“手法倒是金扈大人善用,隻是展卷的情景不同印奇兄自然感受有異。”玄衣男子答,秋風習習他還一把折扇不離手。
“錦文你看呢。”他續而問另人。
“飛禽四散,走獸奔逃,狩獵時你我都在畫中景物依舊,應着現在光景确實更鮮活。”答話的男子身形修長,着件白色繡金雲翔紋勁裝,腰間系着犀角帶英氣勃發。
“金扈大人今日也在席你不是早想結識。”吳子玉揮扇遙指觀台處。
陸印奇自上任後多數時候都在外,朝堂上與金扈偶有過碰面卻至今沒有私下結識,往日沒少惦念着對方的墨寶,現在聽聞人在立刻尋去。
吟長看似聽曲賞玩,實則仔細觀察這邊動靜。聽旁邊議論三人是近來頗得聖寵的吳家子玉、錦文兄弟和新晉禦史大夫。
說起這位陸大人的事迹實在是震撼人心,例如大前年怒罵太子太保,前年當衆斥責鬧市縱馬的皇後子侄,去年為赈災銀貪污案怒闖禦書房,今年抄了拐騙少女的秦湘樓,樁樁件件深得民心年紀不大功績頗豐。
他聽了吳子玉的話後,直接走入觀台席間在主人跟前做了一揖道。
“葉相,聽聞金扈大人今日也在還請為下官引薦。”
陸印奇知道金扈多喜字畫文玩,手中之作每每驚豔脫俗,但極少與人結交帶着幾分文人頑固脾性,因而态度謙遜特意請丞相搭橋。
葉相今日穿身藏青窄袖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墨黑白玉腰帶上挂白玉祥獸佩,他身材偉岸五官輪廓深邃分明,面含笑意卻氣勢逼人。
陸印奇恍若未見,徑自在席間尋人。
“金扈大人剛剛同夫人已辭行。”葉相也不惱他這般行徑,直接道出結果隻見陸印奇滿臉失望。
葉相與陸印奇政事上交集繁多,對其為人性子知之不少,雖時有政見不和卻十分欣賞他行事的果敢。
而吟長所見這位禦史大夫表情豐富,喜怒皆言于表能在朝中立足也算奇事。再想到他當衆罵太子老師,斥皇後侄子又覺真真無畏,不由敬佩,便笑從心來眉眼具開。
如此模樣落入席上青衣少年視線中,隻見她愣愣的盯着禦史大夫明眸皓齒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