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是聽說了什麼?”淩瞿生話是對吟長所說,冷冽的目光看向了唐厘。
徐家過去的事,老太爺早就下令不準再提,不管出于任何目的,那段生母受苦的往事,在淩瞿生心中是不可言及的傷,可他既是皇子便不能替母親讨說法。
所以面對王權紛争,淩瞿生隻想更好的護着阿九,不知不覺以緻行事偏頗。
“三哥,我明白人從愛欲生憂,然葉吟長從不弱小。”她的言論自傲自大,在淩瞿生耳裡分外中聽。
手心溫度趨于正常,他指尖下摩挲着細膩的臉頰,漸漸平息心氣。
“如何叫人走茶涼?”淩瞿生揪出這話發難。
吟長知道他懂了,隻是沒想到氣頭上的話也被一并記住。
“借喻而已。”她擠出笑,解釋得無甚說服力,與方才和耶齊垆周旋時判若兩人。
淩瞿生還要追問,廂房的門被徐珥推開。
“少爺,馮其麟求見。”
這人吟長有印象,初到餘陽樓與江然對立,他倒是出言勸阻過一二,後來回到家中聽徐英提起姓名。
那日徐英完全沒有走進餘陽樓,卻對所發生的事知之甚詳,她之前究竟是負責何事,改日得問問。
“不見。”淩瞿生一如既往斷然回絕。
萊茵城内學子萬千,加上各家從軍的有志男兒,敬仰殿下争相求見不奇怪,寰王哪能各個召見。
徐珥得令退下,一般人他不會前來問詢,因馮其麟是郡守之子,适才留了份心,但是小姐看來的視線,怎的那麼奇怪,好像求助一般,吓得他趕緊關上門。
“你想随他一起去?”淩瞿生的聲音,比拒絕來人求見時更寒涼。
吟長急忙坐直身,壓抑着奪門而出的沖動,即便自己想跑,決計繞不過三哥,因而老實挨訓是上策。
“怎麼會。”她慢慢道,看似不經心,其實些許慌亂。
三哥的忌諱便是提及離散,要怪也怪自己口無遮攔。
“出去。”接着淩瞿生再言。
廂房内若彤與唐厘相繼退離,吟長見人走得幹淨,便讨好的挪到他身邊。
“三哥。”
“三哥。”接連喚了兩聲,無人應答。
她握上淩瞿生手臂,輕輕晃了晃,就像幼時做錯事,與父母兄長撒嬌。
可惜效用并不大,面前人依舊冷若寒冰,吟長隻能緩緩松開,不等完全放手,對方終于應聲說。
“我倒是真真切切,體會過人走茶涼之感。”他堅毅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頹敗,此言既傷人也傷己,随即要離去,誰知手臂上的力道,突然勒得更緊,吟長死死扯住他不肯放。
那副倔強的模樣一如從前,傲氣且不甘,淩瞿生沒有掙脫,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圓凳上的人。
他自幼喪母,十年前自認與她交心,又遭不辭而别,當真接連應了那句‘人走茶涼’之語,隻不過這話誰都可講,卻不能從葉阿九口中聽來。
吟長五指攥緊他手臂,纖細的手腕繃得僵硬。
當年從京都别院回葉府的路上發病,一路上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極少,而後出城那日,心裡滋生過要告知他的念頭。
可吟長早知義父身份特殊,萬萬不能牽扯皇室之人,求他帶自己離去已是強人所難,萬一給義父招緻麻煩,她不能冒險。
沒想到此舉對淩瞿生而言痛入心脾,至今連話都聽不得,吟長想寬慰可說什麼呢,一切都像替自己開脫。
僵持良久,她緩緩站起身,三哥因過往,患得患失之感尤重,自己一時解不開這死結,卻可以做到安他心神,隻聽吟長言道。
“系我一生心,不負相思意。”她并非第一次表明心迹,但從沒現在這般急切,不是出于愧疚,亦不是率性而為。
此言僅僅為謀一個他。
兩情相悅與相處相守不同,性情行事都需磨合,兩人遇事各有見解,而他們均是要強的,初學以對方立場行己,難免生争執,到底是太在意罷了。
聞言淩瞿生拉過她緊緊相握的手擁入懷,側首瞧見青絲之上戴的那支玉簪。
早些年從江南取來此物,是因為将出行異國志記載之地,他渴望能在人海中得遇,回想當時半分希望都渺茫,也沒有惱羞成怒,如今人在身邊了,反而頻頻憤懑。
“我以後不會再如此。”他又是這沒頭沒尾的話。
今日吟長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然又會生出無端猜測,她擡頭望進淩瞿生眸中,下巴抵在他胸膛,稚氣未泯的舉動,讓面前人忍俊不禁。
“不會再怎樣?”吟長巴巴的問。
淩瞿生見她如此嬌态,嘴角微牽,什麼氣這會也煙消雲散了。
“阿九,予情我做不到得失随緣,心無增減。”他聲音自心而發。
吟長聽出了其中忐然,脫口而出道。
“得失在人,有我便不會讓你輸。”她嬌俏之上帶着抹靈動,雙目流露出狡黠的笑。
淩瞿生慣會同她打交道,此時一身硬氣化春風,摟着懷中人的動作越發輕柔,因對方話裡的堅定暢懷。
低首湊近她耳旁,暮鼓般低沉的語音,悠悠蕩漾開。
“那今夜回主院可好。”他看似詢問,話裡話外不容人拒絕。
吟長甚至都要懷疑,是不是一開始他就醞釀着此話,步步設伏引誘自己,早上雖然被扛到了主院,但她打定主意要回清楓院去,并且往後再也不主動為之。
“不。”吟長這次并未被美色所惑,拒絕得幹脆利落。
她悄悄換了方位,趁他不防掙脫,急步向門口而去,一把拉開門扉,吓住外頭正走過的一行人。
幾位不曾謀面的小姐,被她乍然而起的動靜驚住,紛紛停下腳步看來。
一時拖延,吟長已失逃走機會,身後人應聲而至,毫不在意衆人目光,攬肩将人收入懷。
此時半遮半掩的門扉内,隐約可見一雙相擁的身影,柔情蜜意情意綿綿。
“滾。”
冷漠薄情至極的驅逐聲傳來,她們才驚醒,掩住羞若桃花的面容逃離,尤不敢相信寰王會有那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