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
吟長在處理新進藥材,合算了外用與内服的數量,正準備分送下去。
夏日皎陽似火,整個營帳仿佛被一股熱浪所籠罩。
“小姐?”?忽而一道抖顫聲?響起,帶着不确信的試探。
有些熟悉,吟長的視線尋聲而去,見到來者她端着藥材的手顫了顫,喜悅漫過心頭。
良久,兩人才從不可思議中回神。
男子仍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想靠近又怕唐突了對方,強忍着收回步伐。
“是我。”吟長眉開眼笑,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太好了…太好了…”他反反複複念叨着,闊别十年,此時鮮活的人站在面前,即驚又喜。
吟長别開頭去,因他的反應而動容,十年,時光匆匆,不曾停步,故人重逢,情誼依舊。
憶如潮水,那肆意妄為的歲月裡,多少時光有他陪護。
“葉…”呼之欲出的姓名中斷于吟長口中。
這個家族姓氏輕易不能道,若被有心之人關聯上京都相府,對三哥對家門都是禍端。
“小姐,林儒…我叫林儒。”他報上如今所用姓氏,腳下依然不敢走近。
對小姐的記憶停留在孩童時,與眼前仙姿佚貌的女子交相重疊。
萬幸,老天慈悲,讓那活潑靈動之人走過春秋,回到眼前。
“我回來了。”她放下藥籃,鼻子裡有點酸澀。
相比哥哥葉邵宇,葉儒陪伴她成長的時日更多,小時候闖禍他總是想法設法解決,雖是家奴卻情同兄長。
“好。”林儒開懷應下,小姐在冬日裡離開,從炎炎盛夏中回來,願苦難盡逝,餘生安樂無憂。
“你怎麼會在這裡?”欣喜過後,吟長生出疑惑。
氏族裡伴幼主的家奴,賣的都是死契,要離家從軍談何容易,況且奴籍之人除非犯事充軍戍邊,否則無權參軍。
“小姐離開的第二年,殿下将我和林克要出府。”林儒回道。
他也不知曉當初,三皇子與葉相如何交涉的,有一日相爺突然交還賣身契,命他們随殿下離開,一走便來了西北,改換姓氏入軍營,這些年從未回京。
吟長惴惴不安,三哥這局布得太深遠,她不敢相信冒出心頭的想法,停住話頭轉而問向其他。
“前幾日怎麼沒見到你?”來軍營有些時日,雖然醫侍有輪值,但基本上都會過面,她确定此前沒有遇到林儒。
“我随江将軍出境探查外族異動,昨日剛回來。”他知無不盡,将機密軍情透露,一如既往的遵從于面前人。
如此更明确了吟長的推想。
“以後無需喚我小姐,你已成為軍中肱骨。”原來孫醫官滿口誇贊,外出執行任務的弟子是他,能得那嘴利的老人家賞識,肯定醫術不淺,行事有度。
既然離開了葉家,沒必要敬着舊主。
“小姐,主家養育之恩不敢忘。”
他還是那個知情誼曉恩情的葉儒,當初母親看重的便是這份寬厚不催。
“那在軍中之時不要喚。”吟長退而求其次,如今隻能她做木子清。
方才聽聞提及葉克,他們都是幼時随侍身邊的人,萬萬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機相遇。
“小…木姑娘,你的心疾是否痊愈?”當年小姐出京都城後林儒才知曉,也曾痛惜失去守護之人。
時移境遷,那個裹着厚厚襖裙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再見已姿容無雙,唯獨雙眼中的狡黠依舊。
“大好了。”吟長寬慰。
她的病情曾是整個葉相府的陰霾,一度讓身邊人不得安甯,林儒最初學習醫術,也是為了更好的照顧自己。
“可否讓我診一診脈?”他想要親自确認。
軍中磨砺出的醫術,不敢說妙手回春,斷個平安還是夠。
吟長不忍拒絕滿眼擔心之人,緩緩伸出手。
林儒手下脈象真正安了他的心,但一絲沉細藏于其中,是寒邪入體損傷女子根本之象。
從當年束手無策的心疾中活下來,小姐定承受了千般苦楚,這耗損與性命相比不足計較。
“我很好。”吟長見他神色收回手腕。
同為醫者,她知道林儒眉宇間的憂色所謂何意,他搭上脈便能診出此疾,這些年醫術大有精進。
“我知道關外東去之地有一味良藥…”林儒的話未能道盡。
帳外嚣叫聲漸近,聽起來不少人簇擁而至,吟長和他一同出去查看。
迎面幾個士兵擡着擔架,緊急送入孫醫館所在處,擡着的人氣息微弱滿身髒污,露出的傷口大片潰爛。
士兵身後跟着黯然神傷的覃雲赫,郁郁寡歡的神情真不适合他。
林儒自如的應對突發狀況,匆忙走過去,吟長也想跟去,被他和覃雲赫先後攔住。
“木姑娘處理外傷費力勞心,還是交給我們吧。”林儒說罷便進帳去。
“孫醫館和林儒能處理好。”覃雲赫沒了往日沖動,口中的話竟有些頹然。
吟長并不堅持,自己初來乍到,執意進去不僅幫不上忙,還會使他們分心,剛剛瞥見傷者情形,恐怕九死一生。
她站到覃雲赫身邊一同等着。
“此人潛入大涼,三個月前失去音訊。”覃雲赫主動告知傷者身份。
這樣被派出去的探子很多,如今歸來,皮開肉綻偏體鱗傷,慘狀如此,軍中士氣必有所損,再者舍身為國者,也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他将原委說給吟長,希望她施以援手,把人從鬼門關前搶回來,對于醫術覃雲赫信任她。
當年在雪域鬼市裡,憑自己一人不可能力挽狂瀾,若沒有遇到木子清,殿下性命危已,所以她對于覃雲赫而言是救急的保障。
“有孫醫官和林儒在會沒事的。”吟長沒想到久經沙場之人,還會如此看重手下個人性命。